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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第十一章 情婦 變成女人

  母親送蕭雨到電視臺報到的日子已經降臨,母親一定要親自送她到電視臺去,因為母親強調了一個理由:「多少年來,我一直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出人頭地,自從我與第一個男人的婚姻失敗以後我就希望我的女兒掙脫樊籠」。

  當然,母親所說的那只樊籠是一種比喻。當蕭雨的人事檔案順利地進入電視臺以後,母親就站在電視臺的大樓下,這座大樓是這座城市最高最醒目的大樓,母親對蕭雨說:「你吳叔已經為你盡了力,很顯然,如果沒有你吳叔幫忙,你是無法進入電視臺的。」

  蕭雨知道母親說話的意思。如果沒有吳叔,她根本就進不了電視臺,她會陷入求職的困境,雖然她很快就會求到職,可那並不是她所期待的職業。她知道吳叔對她許諾過的事已經兌現了,從電視臺出來後,母親說應該去感謝一下吳叔。對母親來說,感謝吳叔的最好方式就是請吳叔吃飯。因此,母親訂下了包間,讓蕭雨與吳叔聯繫。

  母女兩人坐在包箱之中,母親把一套住宅房的鑰匙交給了蕭雨說:「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因為從今天開始,你就獨立了,從今天開始你再也用不著出租房屋了,母親已經為你配製了全套的傢俱。」蕭雨握著那串鑰匙,感覺到心裡很潮濕,她知道這對母親來說並非容易,作為一個女人,母親的全部收入都來源於高速公路上的修理站,可她並不容易,母親經常身穿那些油漬斑斑的衣服鑽進車輪下面去。

  然而,母親卻盡了她的全部職責,為女兒準備了一套房子。吳叔來了,他進入包間之後才摘下墨鏡,幾個人開始舉杯,三個人都祝賀蕭雨順利地進入了電視臺。爾後,母親開始舉杯感謝吳叔,蕭雨看見母親的眼裡噙滿了熱淚,那晶瑩的淚水行將溶進酒杯時,母親卻巧妙地抑制住了它,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流出來。

  事後,母親建議去看看她送給女兒的新住宅,吳叔同意了,從包間出來時,吳叔又戴上了墨鏡。當吳叔戴上墨鏡時,仿佛離她們很遠,即使離得很近,也形同陌生人。

  蕭雨隱隱約約地已經感覺到了,吳叔戴上墨鏡時是為了拒絕別人的目光,在車上蕭雨問母親吳叔為什麼一個人生活,為什麼不把他的妻子從異地調來,母親旋轉著方向盤說:「你吳叔並不幸福,然而他又不可能離婚」。

  吳叔驅著另外一輛車在她們後面。母親不時從車鏡中看一眼吳叔的車,而且母親把車速減得很慢,母親突然問她有沒有跟牙科醫生來往了。蕭雨感覺到心沉了一下,感覺到嘴唇一下子變得失去了彈性,她把頭轉向窗外,看著迷蒙的秋色。

  黑夜中的秋色是無法看見的,只能感受到,她記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牙科醫生的,就像她已經記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凱一樣,被愛情所迷惑的時間似乎已經翻拂過去了,如今她並不孤單,她有母親,還有吳叔。她之所以把吳叔看作她值得信賴的人,除了吳叔幫助她進入電視臺之外的感恩之情之外,最為重要的是她與吳叔的接觸,這種接觸就像使她尋找到了父親式的中年男人。

  在母親送給她的新宅之中,吳叔摘下了墨鏡突然宣佈說他很快就會調離開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去了,時間不會太長久就會離開這座城市的。母親愣了一下,具有濃郁的成熟女人風韻的母親此刻的形象,怎麼也無法與一個高速公路邊的修理站師傅聯繫在一起,母親的眼睛飽受著時間的滄桑,充滿著一個女人成熟的語言,她看著吳叔突然說道:「如果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蕭雨突然覺得母親是如此地虛弱,而對她來說吳叔宣佈的事是正常的,就像她畢業走向電視臺一樣正常,因為在所有閱讀過的文學事件之中,她領會到了一種真理,這就是人是在不斷地遷移之中尋找到歸宿的。

  那些閃爍在文字事件之中的故事和人的命運總是充滿了一次又一次的出發,因而構成了人生百態,使人的命運走向永恆,然而,永恆是看不見的,正像她無法看見吳叔所去的另一座城市一樣。儘管如此,她仍然有些意外,因為從她求職以來,她就已經習慣了依賴吳叔的力量,她不知道吳叔為什麼有如此大的力量,她不願意揭穿這種背景,因為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樣做。

  從此以後,她從臨時的出租屋搬遷到了母親送給她的新宅,這意味著她有了自己的空間。然而,她進入電視臺上班的那一刻,她就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在她周圍蕩漾著一種目光。

  當然,這不是陽光在她周圍的那種蕩漾,也不是陰影在她周圍蕩漾的感覺,而是目光的蕩漾,那些目光充滿了無法說清的感覺,有一次她回過頭去,那些用目光蕩漾在她身上的人突然聚在一起,仿佛在議論她,當然是看著她的脊背在議論。

  她聽不見他們的議論之聲,因為她只是一個剛進入電視臺的年輕女人,她從在電視臺報導的那一刻,也許應該還稍早一些,準確地說當她租下小屋,不準備回家與母親同住的那一刻,她就認為自己作為一個女人應該有自己的獨立的空間了。也就是說女孩子的歲月已經結束了,一個女人的生活應該開始了。

  在一本有爭議的書上,她知道了女孩變成女人是因為性,女孩子通過性生活從而使自己變成了女人。然而,她至今仍然沒有體驗過性,即使是在凱的窄床上,兩個人也是合衣而睡,就在她想把自己的身體獻給凱時,木浴盆出現了,裸體的發燒女孩,那個從小鎮上了火車的女孩被凱帶回老房子的女孩佔據了她和凱的窄床,從此以後,她和凱永遠地失去了青春期的相互迷戀,她想她和凱的那種關係是愛情嗎?這個問題直到至今仍然沒有任何結論,而當她在那一刻想把自己的身體獻給凱時,身體中充滿了愛……在某一個瞬間裡,她的身體充滿了愛,而為什麼在另一個瞬間裡這種愛又消失了呢?

  牙科醫生的出現也許只是為了緩解她心靈中的創痛,然而她沒有想到除了凱之外,還有牙科醫生的公開聲明,當牙科醫生站在她面前聲明他與女消毒員發生性關係,僅僅是為了解決男人的性問題,並沒有愛情時,她知道她的精神遭遇到了一場踐踏。這一切使得她與牙科醫生那種毫無根須的愛情故事很快就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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