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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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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凱把那個光滑的裸體抱起來放在了窄床上時,她才如夢驚醒,而這一刻,也正是凱端著木盆出來的時刻,她尖叫了一聲就開始跑起來,她絆倒在樓梯上,爬起來後仍然在跑,當她跑到那條小巷中時,一雙手臂把她攥住了。 是凱攥住了她的手臂,凱追上了她,凱喘著氣,不想解釋他的生活,只想把她的身體擋住,兩個人就在窄小的巷道中掙扎著,蕭雨感覺到自己的胸正在摩擦著身後的牆壁,那佈滿花紋的牆壁——正在撞擊著她小小的兩隻乳房,而她的脊背正碰撞著凱的胸脯,儘管如此,她突然感到身體中的有一道花紋正在受傷,已經出現了受傷的痕跡,所以她必須跑出去。 不知道是誰給予她的力量,她終於掙脫出了凱的懷抱,是她身體中綻開的花紋給予她了力量,總之,她已經跑出了凱的懷抱,跑出了那條小巷,跑到了夜色之中去。 她追上了一輛末班車,她的靈魂空了,她像匹受傷的馬鹿一樣只想蜷曲起來,蜷曲在世界的盡頭,然而,所謂世界的盡頭是無法看見的。末班車也不可能把她送到世界的盡頭,蜷曲起身體痛哭一夜。她在回家或回學校的選擇中最終選擇了回家。在那個晚上,當她回到家時,母親竟然穿著一套白色的婚紗在寬大的客廳中獨自走來走去。 母親的婚禮 她被披著白色婚紗的母親的形象所完全罩住了。母親很久以後才感受到她的女兒回家來,正在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著自己,她走過來,母親的臉是燦爛的,而眼神卻是憂傷的,母親解釋說,她的第一次婚姻沒有披過婚紗,甚至連婚紗都沒有幻想過就結婚了。一個女人一生之中沒有披過婚紗絕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所以她這一次一定要披著婚紗做新娘。母親問蕭雨她披上婚紗像不像新娘,蕭雨迷惑地點點頭,她覺得世界並沒有盡頭,母親在披著婚紗,而凱已經為那個叫朱娟娟的女孩沐浴過,那只古老的木盆,她在凱的房間裡從未見到過,凱的老房子裡沒有沐浴室,她過去曾經想凱洗澡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然而木盆出現了,那只木盆也許是凱為朱娟娟而準備的,當蕭雨目睹凱為另一個女孩親自沐浴時,她的生命中最戲劇性的場景已經在她身體中留下了第一道花紋。 一個星期以後,母親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婚禮是在一座飯店舉行的。蕭雨不得不參加婚禮,雖然她並不願意參加任何喜慶的場景,因為她似乎在療傷。從她看見那只木盆開始,她就受了傷,她不願意見到任何人。母親的婚禮務必參加,而且她決不能讓母親知道她遭遇到的情感挫折。 母親披著婚紗站在飯店門口時,一個男人遠遠地來了,蕭雨想,也許這個男人是吳叔吧,因為吳叔是母親的男友,曾經送給母親過華貴的項鍊,然而,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母親身邊。他穿一身西裝,一臉喜氣,蕭雨突然感覺到這個陌生人並不陌生,她曾經在母親的修理站看見過他,當時,這個男人穿著一身油漬斑斑的工作服正往一輛貨車下面鑽去。很顯然,母親結婚的男人是修理廠的修理工。 那麼誰是那個與母親在臥室中發生性姿勢的男人呢?蕭雨意識到被這個問題干擾是愚蠢的,她仰起頭來,看著披婚紗的母親和那個中年男人手挽手站在飯店門口迎接著前來參加婚禮的客人。 這個時刻使飽受情感挫折的蕭雨很快就悟到了人生的一個真諦:無論人經歷多少難以言喻的花紋之痛苦及花紋之燦爛,生活必將進行下去。母親就是活生生的先例,母親曾經遭遇過婚姻的失敗,這失敗使人到中年的母親從不喪失生活,蕭雨曾經在偶然之中秘密地窺視到了母親和另一個男人的性姿勢,同時也看到了母親身體上波動起伏的花紋;她曾經在不久之前的旅途中看見過母親的情人李叔,那個勾引母親女兒的情人只不過使母親逃脫了憂鬱的故事,只不過是旅館中的故事而已,母親如今正手挽著那個男人,那個穿著油漬斑斑的工作服鑽進貨車下的修理工,才是母親結婚的伴侶。 吳叔也來了。他獻給母親的結婚禮物是一隻花籃,那只顯赫的花籃不是由吳叔親自送來的,而是由花店的兩個小工,他們舉著花籃向著披著婚紗的母親走去,於是,吳叔就來了。 蕭雨幾乎置身在一個角落,她完全變成了局外人。她觀看著母親披著婚紗終於實現了她一生中披一次婚紗的願望。吳叔似乎在人群中看見了蕭雨,他朝蕭雨走來時,蕭雨正看著母親披著那件婚紗,它逶迤在地面上,如飄帶,當一團一團的皺褶發出聲音時,就像白色的花紋。吳叔來到她身邊問她為什麼站在角落,她很想問吳叔為什麼沒有與母親結婚,這個問題是她看見吳叔獻給母親的那只花籃時湧現出來的。 不過,她直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向吳步面對面地提出這個問題。整個婚禮她都面對著那只花籃,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花籃,也從未在花朵中看見過如此眾多的新鮮燦爛的花紋。 此刻,她身體散發出一道疼痛的花紋,它也許已經從她小小的雙乳上綻放出來,也許已經從她從未敞開的私處呈現出來,無論如何,那都是一道花紋。因為它,蕭雨可以銘刻下來凱的窄床以及留在窄床上的體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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