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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一時,辦公室裡亂哄哄的,林無漁心裡只想著,這裡可不能待了!人卻還木樁似的站著,倒是錢姐把她拉出辦公室,走到僻靜處,說道:"你這孩子,真為這事,生了氣了?"林無漁說道:"為了一隻杯子,就值得這樣?再怎麼樣,她還算是領導,說話也太不上路了一些。"錢姐四周掃了一眼,低聲說道:"傻孩子,這裡的事可就多了,說是為了一隻杯子,也是,說不是為了一隻杯子,也不是。"錢姐話裡有話,林無漁問道:"錢姐,那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錢姐低聲道:"這只杯子可是她的心尖子,你沒見經理的桌上也擺著個一模一樣的,有一回公司搞聚餐會,孟秋穎給每人發了一個杯子,偏她的和經理的一模一樣,她以為混在一塊堆,別人就不注意了,其實,這事誰看不出來?不說破罷了--現在,經理的那個還好好的,她的這個先破了,你說,她能不心疼嗎?"

  以前聽別人這麼議論過,林無漁還當那些人沒事嚼舌根,看來真是無風不起浪。錢姐又說道:"要說不是為了這只杯子,這裡面的事就多了。你沒發覺,最近,經理有事沒事愛找你。自然有人不舒服了,今天給她逮到這個機會,她不大耍威風才怪呢!"林無漁說道:"經理有家有口,快五十歲了,還--不至於還對公司裡的職員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吧?"錢姐說道:"你說他還禿頂是吧?女人就是有這點賤,甭說禿頂,就是全禿了,也不妨事。你還嫩著呢。"錢姐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方又說道:"依我看,可怕的人不是孟秋穎,你要是跟經理沒那回事,她自然放過你;反之,你要是成了經理跟前的紅人,她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捧著你還來不及呢!現在可怕的倒是這個--"錢姐伸出大手指,點點經理辦公室的方向,接著說道:"他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管著咱們這二十幾號人的飯碗,他對你沒有旁的想法,自然相安無事,就怕他相中了你,你說,如果那樣,你可怎麼辦?"

  一番話,聽得林無漁額上出了冷汗,說道:"錢姐,不能夠吧?"錢姐說道:"這話分怎麼說,經理倒也不是那種專往女人身上盯的男人。他跟孟秋穎,也是孟秋穎自己黏糊的。這麼些年,倒也沒看出經理在這方面有什麼不規矩--可那只是在辦公室裡,他們這些人都精著呢,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單位裡卻正經人一個。話又說回來,你說你這模樣,你身上這股說不出來的勁兒,我要是個男的,也得迷上你,還管自己多大歲數啊--我這話說得也指不定對錯,拿主意,還得你自己。差不多了,回辦公室吧。"林無漁扭著身子,往外看。錢姐笑道:"不願意回辦公室啊?那也得回去啊!依我說,也沒什麼,你只管臉一繃,往日裡怎麼著,還怎麼著,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你就自在了。"

  林無漁一聽也笑了。錢姐笑道:"你呀還是個孩子,跟她們鬥法,你還太嫩了,再說鬥來鬥去,這巴掌大的公司,這芝麻大的權力,有什麼意思呢?--其實孟秋穎說得也是,那麼多好單位,你怎麼不去,偏偏來了我們這裡,咱們這已經好幾年沒來大學生了,我們這些人扔下四十奔五十了,沒什麼指望了,在這裡等著退休。你要也像我們這麼過日子,那你就可惜了--可惜你念了大學,可惜你這模樣了--再說就算你也想像我們這麼樣混日子,也混不下去啊!你沒看見現在外面變化多快,幾萬人的廠子,昨天還好好的,說倒閉就倒閉了,說下崗就下崗了。再過二三十年的事更不好說了,別你在這白白搭上了青春,等到了我這歲數,好歹,我還能有單位退休,那時候,你可怎麼辦呢?"字字句句打在林無漁的心上,錢姐又說道:"小林,今天,應當說的,不應當說的,我可都跟你說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這雨天也太涼了,我可挺不住了。"林無漁伸著脖子往外瞧了瞧,雨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下著,說道:"錢姐,你快回吧,我再坐會兒。"

  林無漁沒想到,錢姐竟是這麼個心明眼亮、有見識的人,不由得暗暗感歎。錢姐那些話,她也不是沒想過,卻都是不願意想的,一想起這些事,那種痛苦是傷著骨頭連著筋的。

  下班時間過了以後,林無漁才回辦公室,免得難堪,可總得再見面的,只要在這裡一天,就得同她們在一起一天,一刻也逃不了。林無漁收拾好東西,雨還沒停,她一隻手拿張報紙搭在頭髮上,一隻手拽著裙子角,穿過一條小馬路,在街邊的報刊亭旁,看見秦晉等在那裡。報刊亭是綠色尖角的鐵亭子,玻璃窗裡掛滿了花花綠綠的雜誌,秦晉穿著一件軍綠色的上衣,自行車停在旁邊。往常秦晉總是在這裡等她。

  因為父母的關係,秦晉分配進了銀行,這跟他的專業正對口。他每天下班後都來接她,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回家,也有週末的時候一起到飯店吃飯,總不想委屈她,吃,講究吃得好一些,穿,講究穿得好一些,每個月的工資也差不多都花在她身上了。自從他們畢業以後,他再到她家裡,她母親不像他們上大學時,他一來,圍前圍後的,倒是常常藉口有事,到外面去。林無漁會做一些家常的小菜,他幫著打下手,兩個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後來她對她母親說道:"你不用這樣,秦晉一來,你就出去。"她母親說道:"你們都大了,不比念書的時候還是小孩子,咱們家房間又這麼小,這屋放個屁,那屋都能聽到,我在家,走來走去的,你們連話都不能說。"她母親越是這樣,他反而不好意思總到她家裡去了。他家是不能去的,他父母不同意他們的事,也沒辦法,又不能整天拴住他的腳,只是採取消極策略,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秦晉看見林無漁遠遠地走過來,一隻手扶住車把,一隻手攬過林無漁的肩,說道:"怎麼這麼晚,是不是又催著你趕報告?"林無漁說道:"如果只是趕報告那麼簡單倒好了,你沒見今天的陣勢,孟秋穎差點把我生吞了。"待秦晉追問,林無漁又笑道:"芝麻大的事,不提了,免得敗了咱們的興。"秦晉說道:"我聽朋友介紹,桂林街新開了一家西餐廳味道不錯,不如,咱們去吃吧?"林無漁說道:"反正是吃西餐,何必去那麼遠?前面就有一家。"

  林無漁帶路,走進西餐廳,坐下來,秦晉笑道:"你不是聽說桂林街那家西餐廳價錢貴,替我省錢吧?"林無漁見被他說中,笑道:"只要吃飽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吃得那麼講究?你的工資大部分都花在吃飯上了,我們總要計畫一些,節儉一些才好,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秦晉笑道:"你知道,我是頂不會花錢的,如果我們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我把錢都交給你,你來計畫,這種事情你是最在行的。在家裡自己做飯吃是最節省,也最乾淨的,到時候,你再也不會說我過於浪費了。"秦晉顯然對這個想法是預謀已久,又說道:"不如明天,我們就去找一處房子,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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