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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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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獨木橋 高三下學期,課外活動都停止了,一切以高考為中心。這一天,晚自習,班裡一個男生從外面進來道:"你們知道嗎?李麗麗為什麼沒來上課?"一個女生譏諷道:"誰有時間聽你賣關子,要講快講,你這麼興沖沖地跑來,不就是為著說這件事嗎?"那男生道:"李麗麗現在可不得了,她一看見逗號就想吐,她媽媽領她看心理醫生呢!你說,這哪本書裡沒有逗號啊!她媽媽剛才到老師辦公室給她請假,看樣子她得有一段日子不能來上學,說不定連高考也參加不了呢。"高考前,得到這種不可思議的消息太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林無漁忙低頭看看語文書裡的逗號,還好,沒有什麼特別反應。一會兒,唐琳從外面進來,低聲對林無漁道:"我剛剛聽說李麗麗的事,我這會兒怎麼也覺著看逗號有些噁心呢?"林無漁笑著用鋼筆點著唐琳,笑道:"那個叫看別人上茅房怎麼著,自己也怎麼著。"唐琳對於林無漁的打趣,並不理會,研究地看著她,說道:"我發現你變了。"林無漁心裡一驚,不知道唐琳是不是對她跟張秋遲的事有所察覺,她一直沒把這件事告訴唐琳,刻意對她隱瞞著。說道:"我哪裡就變了?"唐琳說道:"我一時也說不上來--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林無漁說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樣的秘密?"林無漁一味地搪塞。半晌,唐琳說道:"反正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我對你是沒有秘密的,朋友之間總應當是坦白的。有些事你告訴我,幸福,兩個人分享,會變成雙倍的幸福;痛苦,兩個人承擔,就會縮減一半的痛苦。"林無漁知道,這是最新一期《讀者文摘》上的話,這樣有思想的話,唐琳記了一筆記本。 唐琳左右環顧一番,對林無漁使個眼色,神秘地說道:"走,咱倆到操場上去。"林無漁笑道:"什麼重要的事偏要到操場上去說?"唐琳只管拉著她的手,往外就走,恨不得周圍的人隱身才好。 操場上黑漆漆一片,兩個人找了一條水泥條凳坐著,唐琳拿出一份試卷。林無漁說道:"你怎麼也像那些人,神經錯亂似的,只不過是一份試卷,也值得這樣?"唐琳說道:"你別當這是一份普通的試卷,咱們市不是出了一個教英語的老師去北京出高考題嗎?這就是他臨走時留下的,一般人是見不著的,我爸爸跟他是老同學,也費了好大勁才得來的。"林無漁內心是不大相信這些的,她想就算那老師出高考題,出高考試題的老師一大堆,他出的題總不見得都在這張卷上吧?轉頭看著唐琳,月光下,唐琳微黑的皮膚,因為興奮和緊張,滿臉通紅,眼睛裡亮光一閃一閃,好像她手裡拿的就是一張真正的高考試卷。兩個人把試卷展開,就著月光,一道一道地做起來。 一會兒,唐琳說道:"我們就在這裡把這張試卷做完,你等著,我還帶著好些吃的呢!剛才忘了,這會兒,倒真有些餓了,我回教室取來,順便也把咱們的外套取來,這晚上還真涼。"看樣子,她是不想回教室讓任何人看到這張試題的。林無漁只得說道:"好吧,那你快些去吧。" 只剩下林無漁一個人,張秋遲走了過來。林無漁笑道:"咦,你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也笑道:"我來了一會兒,看你們在做題,沒過來。"她笑道:"喔,怪不得,她一走你就來了。"張秋遲也笑道:"我是看她走了才來的。"林無漁笑道:"你是有些怕她吧?她剛才還問起我一些事,好像知道了一些什麼似的。"張秋遲笑道:"你們兩個整天在一起,她難免會有些感覺的,你告訴她了?"林無漁說道:"沒有,我們雖然是頂好的朋友,這些事,跟她說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這好幾天,怎麼總不見你?你是怕耽誤了我學習吧?其實不同你見面,我心裡空空的,見了面倒還好些。"張秋遲握著她的手道:"我是不想常常打擾你,照你這樣說,我倒樂得天天同你見面了--現在你跟我到琴房去,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林無漁說道:"現在?一會兒唐琳還要回來。"他說道:"總不會占你太多時間的。" 林無漁收拾起卷紙,隨他往琴房來,琴房的燈亮著,琴蓋是打開的,顯然他是一直在這裡的。他坐在琴凳上,示意她坐在身邊。他彈起一首曲子,並隨著音樂哼唱著,"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竟是陸遊的《釵頭鳳》,曲調華麗,流暢,婉轉又帶著一些哀傷,彈完最後一個音符,她止不住拍手道:"這真是一首美妙的曲子,怎麼以前從沒聽過?"張秋遲笑道:"這是專門為你寫的,我不是早答應過,要專門為你寫一首曲子嗎!"他拉住她的手,說道:"這麼美麗的一雙手,第一次看見,我就想到'紅酥手'這幾個字。手是能代表一個人的命運的,不光是掌心裡的手紋,就是手指的形狀,也是能露出一些先機的。"林無漁笑道:"那你說說,我這樣的手,倒有怎麼樣的命運?"張秋遲把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輕柔的摩挲著,說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不要心高氣傲,吃了自己的虧。"她笑道:"有你在,我想吃虧,也不能。"他說道:"我終究是老了,不管遇到什麼,你都要愛自己。"他的眼淚竟滴到她的手上,她有些愕然,不想他竟這樣傷感。半晌,張秋遲笑道:"沒什麼,只是我今天太感動了,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有才華,能寫出這麼一首好曲子。"她笑道:"竟有你這樣自己誇自己的人,不過,你說的倒也是真的。"他說道:"那我就再為你彈一遍。" 彈完一遍,林無漁又要他再彈一遍。張秋遲笑道:"再好的曲子,一下子聽上三遍,也聽得累了,下次再彈。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最近都忙了些什麼?"林無漁說道:"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天天看書罷了。不過今天倒有一件事--李麗麗,高一時也跟你學過琴的,她一看見逗號就嘔吐,已經不能來上學了。"林無漁竟有些憂心忡忡。張秋遲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笑道:"這不像你的風格啊,你往常一說這樣的事,高興得不得了。"她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是說我尖酸吧?"他笑道:"你別不高興,我沒那個意思。"她低著頭,撫弄著琴鍵,黯然道:"你也不用事事讓著我,順著我,其實,高興不高興的事我也顧不上了--"她抬頭往他臉上瞧了瞧,有點像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內心,一字一字地接著說道:"我是害怕,說不定哪一天,我也像李麗麗那樣,神經緊張,得了什麼不明不白的症狀--總害怕會那樣!別說考得上考不上的話,只怕連考試也參加不了。"他握著她的手,說道:"你是太緊張了,才有這些擔心,只要放輕鬆一些,我相信你能考上大學,一定沒問題。"她說道:"我承認,我是太緊張了,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是要通過上大學來改變命運的,如果我上不了大學,我就什麼都完了。"她竟俯在他的肩頭無聲地抽泣起來,他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拍著,她像是得到了安慰,安靜下來,卻不願意離開他的肩。 林無漁離開琴房,回到花壇邊上,發現唐琳的衣服在,人卻不知去哪兒了。她想唐琳可能回來,發現她不在這裡,去找她了。坐下來,把試卷打開,接著往下做。一會兒,唐琳回來了,悶頭坐在她身邊,陰著臉,一言不發。她以為唐琳是久等她不回來,發小脾氣,笑道:"生氣了,我剛才有事離開一會兒,你一向可不是這樣小性的。"半晌,唐琳憤然道:"我剛才去找你了,我在琴房看見你們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們這麼做太不應該了!"唐琳說完,一陣風似的拎起地上的衣服,轉身而去,剩下她一個人直愣愣地坐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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