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34)_呂苗

三四

　　離婚後第三十一天星期六陰沉

　　一大早就醒了，再也沒了週末賴床的習慣，因為被窩裡不再有他的溫度。刷牙的時候發現黑眼圈又嚴重了，沒有化妝的臉看起來像個病夫……實在不習慣一個人的週末，但又不想再去參加那些無謂的聚會。

　　無謂的聚會，也許現在說起來真的很可笑，在此之前，我從來都不覺得那些聚會是無謂的，只是每次要他一起去的時候，他便會無奈地埋怨這些沒完沒了的聚會。他一直都那麼孤寂，一直都不喜歡熱鬧的場合，這個我知道，但每次還是連拖帶拽地拉著他一起，因為我需要他在身邊。

　　昨天下午，本想去取點錢買東西，卻驚訝地發現帳戶裡面多了三十萬。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終於知道了，是他給我打進去的錢，只是，我並不需要。

　　當初辦理手續的時候，我只是拿了自己應拿的那一部分，其他的，包括那個房子都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要，也不想要。那個辦事處的人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他說一般都是遇到那種因為財產而爭執不休的男女，像我們這樣互相推讓的真是少了，大概吧，我跟他本來就不是因為經濟問題鬧離婚的。

　　這段時間，他給我發過幾條短信，大致就是詢問最近過得怎樣等等，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不想讓自己顯得落魄，卻又不想他認為我不是婚姻的受害者，所以我選擇沉默。

　　安安說我是個適應力極強的人，這才沒多久呢，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舒顏，只是變得沉默些罷了……而實際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怎麼了，對於跟他的分開，直到現在，我的心緒依然無法平靜。

　　他跟葉月怎麼樣了？我可笑又可悲地發現，自己心裡居然還在記掛著他們的問題，說到底，我還是這場戰爭慘敗的一方。表面上看似是我成全了別人，實際上，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是自卑、落寞、無力的抗爭，從那天在星巴克見到葉月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底了。

　　我曾經試著相信他，因為我曾經最相信的人就是他，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要我如何給自己臺階下？一個虛榮死要面子的女人，往往最經不起這樣的挑釁。葉月，或許現在的我在你眼裡，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愛情的酒，兩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隨便喝，要中毒。

　　也許真的是這樣的吧。

　　寫到這兒，她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外面灰濛濛地飄著小雨，顧秦撐著傘，來到與肖俊約定的那家餐廳。

　　肖俊是他多年的好友兼老同學了，現在混得不錯，在一所知名大學裡當教授，半年前代表學校去了英國做長期的教學和管理制度訪問，最近才回來的，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頗有幾分地道的英國紳士風度了。

　　見了顧秦，他輕輕地扶了扶眼鏡框，稍微有些驚訝，「哥們，半年沒見，你瘦了一圈了。」

　　顧秦點了根煙，將拿著煙盒的另一隻手伸過去。

　　肖俊卻搖搖頭，「我現在都不抽了，而且在這裡也不好抽煙吧？公共場合呢。」

　　顧秦笑著縮回手，隨意地指了指桌子上的煙灰缸，說道：「不能抽煙，那放這個幹嗎？這裡不是英國，把你那一套收起來。」

　　肖俊倒是不介意，只是笑了笑，「顧秦，你還是那麼隨意的一個人。怎麼，工作很忙?看起來真的瘦了不少。」

　　他呼出一個小煙圈，無所謂地聳聳肩，「算是吧。你呢，看樣子挺不錯的，小琳也還好吧？」

　　「算好吧，從結婚到現在三年了，還是那樣的關係，相敬如賓……」肖俊淡然地說，「別人都羡慕著呢，可我怎麼老是覺得這樣的關係不是很正常？」

　　顧秦的心莫名地閃過一絲苦澀，臉上卻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他輕描淡寫地笑道：「知足吧你，能娶到小琳這樣的老婆已經很不錯了，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是有一個賢慧的女人。相敬如賓怎麼了，難不成成天吵吵鬧鬧就會很幸福啊？」

　　肖俊輕笑出聲，「我倒是覺得你跟舒顏那樣的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挺有意思的，吵著吵著感情也就越發堅固了。」

　　舒顏……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顧秦有一小會兒的沉默，隨即無奈地苦笑起來。

　　肖俊看在眼裡，臉上盡是不解，要在以前，顧秦一提到她那漂亮又刁蠻的小老婆就滿臉幸福滋潤的，怎麼半年不見變成這苦瓜臉了？

　　服務生剛好送上了酒，肖俊將兩個杯子都斟上，然後望著一臉陰鬱的顧秦。「哥們，怎麼回事啊？你這樣的表情倒是挺少見的。還有，煙癮怎麼變得這麼大了，少抽點。」肖俊看著顧秦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越發感覺納悶了。

　　顧秦苦澀地一笑，將嘴上的煙按在煙灰缸裡，用力地揉了揉，隨即歎口氣，說道：「我們離婚了，到現在有一個月了吧。」

　　肖俊送到嘴邊的酒杯突然停在半空，驚訝又懷疑地看著對方，一臉難以置信，「少開這種玩笑了，我還不瞭解你？是不是又鬧矛盾了？」

　　顧秦冷冷一笑，「哥們，我也沒什麼心情跟你開玩笑，信不信由你。」

　　「為什麼？是因為什麼，外遇？經濟？還是其他的什麼？」肖俊又扶了扶眼鏡，心裡對剛才聽到的事實感到不可思議，他才離開半年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秦苦笑，拿起酒杯百無聊賴地搖晃著，裡面的紅色液體在光的映襯下變得透明媚惑起來，真是漂亮，他在心裡喃喃著。

　　「顧秦，到底是怎麼了？我是看著你們結婚的，有什麼問題非這樣不可呢？」肖俊繼續追問。

　　「怎麼，看著我們結婚卻沒看著離婚，心裡不爽快啊？」顧秦抬眼，自嘲地一笑。

　　肖俊無語了，雖然知道對方只是開玩笑，但很明顯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他只得自顧自地喝著酒。

　　許久，顧秦夢囈似的開口了，「她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後來，我感覺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她了。離婚不可能是我的本意，但是，它真的就發生了。」

　　「顧秦，不是我說風涼話，也不是馬後炮，只是以前你們好著的時候我不好說什麼。在我眼裡，舒顏真不能算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總覺得她是那種小鳥依人的只知道撒嬌耍性子的小女孩，你娶了她倒像是找了個孩子來照顧……」肖俊直言，這一直是他對舒顏的真正看法。

　　顧秦悶悶地坐著，一聲不吭，心裡也許是認同對方的話的，但聽起來不是那麼舒服。

　　「其實你不用說什麼我就知道，跟這樣的女人結婚，作為男人的一方肯定需要付出更多，不是說她不好，只是或許放在你身上不是很合適。」肖俊繼續說道。

　　顧秦突然淡然一笑，「你這就是馬後炮，當初也是你舉雙手雙腳贊成我們結婚的，還告訴我要唱著歌求婚，直到現在我還為那天晚上的熊樣感到難堪呢。」

　　「那怎麼了，她不是被你感動了嗎？唉，怎麼說呢，以前沒發現她那樣的性格，總覺得那丫頭漂亮又能幹，雖然嘴巴刁了點兒，但在眾人面前還是挺文靜可愛又善解人意的，而且跟你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金童玉女。」肖俊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

　　此刻的顧秦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怎樣的表情了。

　　「那她現在呢，一個人過？」肖俊問道。

　　顧秦點點頭，又聳聳肩，「也許吧，聽說自己租了間房在外面單過，我就是有點擔心，一個女孩子家的……」

　　肖俊偷笑，「瞧，還是挺關心人家的啊，怎麼當時會那麼衝動呢？你以為結婚和離婚是兒戲啊？」

　　「是挺衝動的，但你不知道，我實在是累了，或許她也累了吧。我們之間，也許做回朋友比較合適。」顧秦歎氣。

　　「離婚了還能做回朋友？你是這麼想，但她呢？我看還是就這樣吧，兩不相干了，不過，你可得打算再找一個了。」肖俊直說。

　　顧秦表情僵硬，悶聲回答：「這才多久啊，找一個……」一口幹了杯中的酒，他習慣性地又掏出煙盒來。最近真的抽得挺凶的，好像嘴上一刻沒了煙就少了什麼似的，晚上睡不著覺更是得抽上一兩包。他無奈地苦笑起來，再這麼下去，或許真的會抽出肺癌什麼的。

　　下班時間到了，舒顏整理好稿件準備回家，望著窗戶下面的車水馬龍，她習慣性地看了看門口的報刊亭周圍，嘴角不禁落寞地彎起……真的成為習慣了嗎？

　　冰漫在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她卻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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