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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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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松林和周虹完全沒有想到,牛牛的這篇作文引來一場大禍——這是後話。 周虹從胡家出來,已是下午,她徑直來到百貨大樓旁的清心茶館。一陣兒不見,莊嚴顯得更瘦,連微笑都透著涼意,說話有氣無力的。莊嚴告訴周虹,她準備回四川老家的小鎮教書,晚上的火車。 周虹問:「裴毅知道嗎?」 莊嚴搖搖頭。 周虹說:「你該告訴他一聲的。」 莊嚴想,有意義嗎?她的走,與其說是逃避,不如說是對自己的絕望——想到她和大仲的事兒,她覺得實在是對不住裴毅,沒臉再見他了。 兩個女人後來轉到了床上用品櫃檯前。望著絢麗奪目的床罩,都有些走神。那嬌嫩的粉紅,純粹的鵝黃,帶著令人心碎的溫柔,不由得讓你傷感、疼痛。有一些顏色就是一些人,一些記憶,她們生長在你的四季裡。 順著這條傷心的河走下去,走到盡頭,兩個女人告別。 乘著天還沒黑,周虹趕回監獄。今天是魯長海的忌日。奇怪得很,方才還豔陽高照,這會兒雨雪霏霏。周虹打著傘,去新生林給魯長海上墳。 魯長海的墓已經掃過,墓前還站著個人,裴毅。大風攪著雨雪,呼呼地打在臉上,裴毅如入無人之境。 周虹在裴毅身邊站下,把傘偏過去一些。倆人對視了一眼。 裴毅接過傘,說:「周兄……」 回去的路上,裴毅半攙著周虹,像一對戰友,更像一對姐弟。 周虹突然站下,說:「裴毅,以後別叫我周兄了……」 裴毅愣了一下,說:「怎麼啦,周兄?」 周虹臉紅了。片刻,才說:「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愛著莊嚴?說實話!」周虹的目光咄咄逼人,口氣很硬。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尤其是面對周虹。 兩個人接著往前走,但已是一前一後。 行至岔路口,周虹再次站住,鄭重地說:「莊嚴要回四川老家了,今晚的火車。」 裴毅一臉困惑。 周虹心裡的那股無名之火騰地躥起,大聲道:「裴毅,你聾啦?如果你還愛一個女人,就該這時候去追她!你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說罷,把傘狠狠地撂了過去! 裴毅接過傘,看一眼周虹,邁開長腿,朝著另一條路奔去。那條路是通往古紮爾縣的。 留下周虹孤伶伶地站在雨地裡。 不一會兒,雨雪便將她周身淋透。周虹望著遠遠的地方——遠遠的地方,新生林肅立,它們帶著痛苦的希望正奮力向上,它們凝滯成周虹一生的愛與恨…… 裴毅趕到月臺上的時候,列車剛剛啟動。那聲尖厲的汽笛確有別離之痛,揮手之際,愛恨皆去,留下虛無和空白。 裴毅要在這個瞬間找到莊嚴,絕非一件簡單的事情。命運之神完全可以讓他與她擦肩而過。那麼多青春,那麼多愛,都是這樣被歲月無情地分割、消解掉的,最後化為歷史的煙塵。他與她再次分離有什麼奇怪的呢? 但,這一回命運之神垂憐他們——當裴毅與列車賽跑時,有一個視窗傳來孩子的歡叫: 「裴毅叔叔!」 龍龍戴著母親的玫瑰紅絲絨花帽,向裴毅招手。接著,裴毅看見了她。她朝他笑著,淚雨滂沱。這正是莊嚴多年來渴望的瞬間——她就要走了,而另一個人卻來了,踏破鐵鞋,歷經艱辛,尋找他們多年前遺失的夢。 莊嚴摘下兒子頭上的花帽,拋了出去。 一片玫瑰花瓣,飄到了裴毅手中。 八十八 胡松林最近夜裡老做夢,且夢見的全是死人,有魯長海、杜鵑,還有郝如意。 胡松林早年曾是夏米其監獄員警中武藝最高強的。魯長海調來後,這頂桂冠被魯長海奪去。那時老胡常常嫉妒這個毛頭小夥,警校畢業,人長的帥氣,還有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同學跟著他來到大戈壁灘。後來周虹跟魯長海鬧離婚,胡松林多少找到了點平衡。那個初冬的下午,本來該由小隊長胡松林去看守所押犯人,可是老胡心事很重,監獄系統後天要舉行一場南疆片區的大比武,他得養精蓄銳,琢磨一下如何把姓魯的制服。指導員魯長海跟老胡是搭檔,便替他去了。誰知傍晚就傳來魯長海犧牲的消息,胡松林當時就傻了。兩天后魯長海安葬的那一刻,胡松林在南疆片區大比武中獲得冠軍…… 這背後的故事外人並不知曉,兩年後的一天,胡松林才把這事兒告訴了妻子。事情過去了那麼久,老胡想杜鵑不會責怪他什麼。豈料杜鵑當場就跟老胡鬧起離婚,說丈夫為人太自私!那是他們夫婦鬧得最凶的一次,好些天不說話。杜鵑曾經懷過兩胎,都是不到仨月就掉了,之後一直空著肚子。這次好不容易懷上,醫生給她打了保胎針,讓她靜臥,學抱窩雞那樣。可是兩口子一吵架,杜鵑在家裡呆不住了,乾脆跑到了單位上。 一個雪後的黃昏,杜鵑帶著幾名女犯到河邊挖黑土,準備拿回監獄養花,忽然發現了藏匿於蘆葦蕩中伺機脫逃的托乎提。河面上結了一層冰,有些地方還不結實,托乎提一慌,連滾帶爬,腳下冰層陷裂,掉了進去。杜鵑上警校時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游泳、打球也都不錯,她連忙跑過去救托乎提。瀕臨絕境的托乎提,抓住杜鵑的手,像抓一根救命稻草。結果是,托乎提被弄了上來,杜鵑又掉了下去。 就這樣,杜鵑被潔白的雪水帶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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