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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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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毅當然無法知道莫隊長的苦衷。他還笑著,學著常曉過去那樣,把手放到嘴邊打呼哨。 「瞿——」 夏米本來要被周老財拉走了,忽聽一聲呼哨,猛地掙脫了鐵鍊子,狂奔而來。 周老財大喊:「站住!狗東西!老子非剜了你的不可,為我家旦兒報仇!」 裴毅甩給周老財100元錢,拉起夏米就走。只聽後面老頭兒哭:「旦兒呀,我的旦旦沒啦!旦兒呀,我一輩子光棍熬過來啦,你咋就守不住哩,偏要去爭秀秀那個婊子啦!……」 裴毅把夏米交給了玉山老爹。 雖說是殘了,可畢竟是條名犬,素質擺在那裡。裴毅對老人說:「老爹,夏米是條好漢,以後可以幫你看家護院。」 玉山一聽這條狗叫夏米,就喜歡上了,說這是個英雄的名字。 裴毅說,是個犯了錯誤的英雄。 夏米和老人有緣,很快就成了玉山的朋友。半夜,玉山睡不著覺時,就起來跟夏米說話。夏米像一個歷經坎坷、善解人意的老朋友那樣,坐在對面,目光專注,靜聽玉山嘮叨。偶爾,它呻吟一聲,表示它的同情。夏米看出它的新主人是個飽經滄桑、生活貧困的好人,所以它很自覺,絕不動老人鍋裡的肉,哪怕是一塊骨頭呢。 另外,夏米不再脫逃,漸漸趨於寧靜。大凡英雄,都有過瘋狂的叛逆,有過自我否定,有過迷失和回歸,這是歷史的必然,人性的必然。狗類也如此,夏米在煉獄般的一生中,究竟得到多少,又失去多少,用什麼能衡量呢? 現在看著夏米一瘸一拐走著,跟在後面的裴毅覺得很有意思。這個「中年美男」一條腿瘸了,倒好像顯得更威嚴了。這很像我們人類的一些現象,有一些戰功赫赫、一胸脯勳章的老英雄,不是腿有那麼點跛,就是頭髮少了一片,這反而成為一種魅力的標誌。 裴毅每次帶夏米出來,夏米都要沿著河畔小路尋尋覓覓。而後無精打采地回來,蹲在路口,久久地不動,眼神是憂鬱的。裴毅不知道這裡是常曉跟夏米分手的地方。 眼看著夏米走得越來越遠,裴毅打了個呼哨。但此時的夏米正沉浸在懷舊中,對這個呼哨顯得有點麻木。它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往前奔。 「常曉——」裴毅大喊一聲。 沒料到這一聲竟然勝過一切口令,那狂奔而去的夏米,猛一個急轉身,站了下來,豎起耳朵,四下張望。 「常曉——」 夏米挾著一團飛塵,風一般撲將過來。 常曉這時真的出現了,出現在河畔的小路上。 夏米一個漂亮的旋轉,啪地臥倒;而後兩腳立起,用力站直,「兩手」搖擺,熱烈歡迎主人歸來。 裴毅笑道:「行啊,常曉,夏米歡迎你呢。」 常曉上前跟夏米「握手」,說:「兄弟,還認識我嗎?」 夏米不像普通家養的土狗,扭著屁股撒嬌,翹著尾巴撒歡,它把思念和激情都藏在了呼吸中。它劇烈地喘息著,渾身的毛濕淋淋的,忽忽抖動,兩隻眼睛幽幽發亮,令你聯想到一位冒雨尋找了你一夜的戰友。 常曉馬上就發現了問題,俯下身子,摸著夏米的腿,說:「兄弟,你怎麼啦,嗯?到底出了什麼事?」 裴毅拍拍常曉的肩,說:「常曉,來,坐下,抽支煙。」 常曉在草地上坐下。夏米靠著常曉的膝頭,它顫抖的身體將濕漉漉的潮熱傳遞給老主人。常曉似乎明白了一切,兩行淚水湧出眼窩。夏米啊夏米,你怎麼也落得這個樣子? 「跟老爺子吵架了?」裴毅問。 常曉點點頭,吸了一口煙。 裴毅來這裡之前準備去見常國興的,走到半路,看見胡松林往招待所走,便退了回來。 月亮悄悄升起,蘆花無聲飄落。 河水馱著月光匆匆流去,夜鳥擦過頭皮,發出尖厲的叫聲。一對戰友促膝交談,夏米像一名哨兵,警惕地瞪視著遠處。 一支煙抽完了,常曉說:「這回老爺子是恨死我了,他把我這個兒子當成了壞人。裴哥,你說,我是壞人嗎?」 裴毅說:「你怎麼會是壞人呢。」 常曉歎口氣,突然從身上取出詩集,說:「裴哥,你知道我為什麼呆在肖爾巴格嗎?因為我有預感,陳晨會在那裡出現。果然,我在絲路度假村看到了這個……」 這是那天晚上斷電時,陳晨匆忙中遺落在絲路度假村的。後來來電了,常曉巡視到拐角沙發那裡發現了這本詩集。他打開詩集,看到上面有自己的簽名,一時吃驚極了。這是他送給陳晨的,難道她來過這裡? 裴毅說:「她怎麼會跑到絲路度假村去?」 常曉說:「那是我們分手的地方……」 「分手的地方?」裴毅有點弄不清這話的意思。 常曉不想再作解釋,心裡湧出莫名的憂傷。 從毛驢圖失蹤那天,裴毅就覺得絲路度假村是個不尋常的地方,那個法力克如果真像常曉說的那樣,是做那種生意的人,那麼在肖爾巴格一定有合作夥伴。這個合作夥伴會不會是絲路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是尹長水,或者郝如意?毛驢圖也說不定是從這個管道流出來的。遺憾的是,毛驢圖現在不見了。 兩個人談到很晚,裴毅讓常曉到宿舍湊合一宿。常曉一口謝絕,說:「我現在是被開除的人了,哪有臉回夏米其?」 裴毅說:「可在我心裡,你還是我的兄弟!」 一句話把常曉感動得熱淚盈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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