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緩期執行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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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很清,在入獄不久監獄舉辦的一次法律知識競賽上,主持人問他,服刑人員有哪些立功表現可以減刑?他的心咚咚跳。從進來的那一天,他就開始琢磨那些個法律條款,因為它們關係到他的命能否保住!一共有六種立功表現可以減刑,他在回答時生怕漏掉一條。其中第六條記憶尤其深刻——服刑改造期間,有發明創造或重大技術革新的人員,可以獲得立功或減刑的獎勵! 死緩犯在執行期間又犯新罪,將如何處置?主持人接著提第二個問題。這個問題更是與他密切相關! 這回是吳黑子搶答的,吳黑子跟他一組。 吳黑子說:「死緩犯本來判的就是死罪,不過是給他小子暫且留下一條小命。只要他膽敢再犯新罪,那就由檢察院提起公訴,中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最後由高級人民法院或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由當地中級人民法院收回他的狗命!」 吳黑子一個粗人竟然回答得如此麻利,讓秦為民驚訝。說完,吳黑子還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秦為民永遠忘不了。因為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他這個死緩犯了。 秦為民啊秦為民,你到底是聰明人,還是傻瓜?你千辛萬苦,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吳黑子那只賤爪子竟要你搭上一條性命,你難道不知道?此時秦為民為自己的魯莽而悔恨了。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人確實有著致命的弱點,不適合做領導…… 耍了一陣態度,秦為民最後還是隨艾力他們,到了一個秘密地方。這是一個舒適的工作間。 「交給你一個任務,重新完成軟體的補充設計。聽好了,30天時間!」裴毅說。 秦為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讓一個馬上就要赴刑場的人繼續搞設計?這個年輕人真有創意!秦為民哈哈大笑起來。 李小寶氣呼呼地,把一張月曆一巴掌拍到牆上。 裴毅指著月曆說:「今天是7月2日,從今天起,你就開始工作!」說罷,用水彩筆在「2」上畫了個綠箭頭。 裴毅幾個走後,秦為民撲到月曆前,呆望那個綠箭頭。驀地,他渾身顫抖起來。老天爺啊,難道我還有活的希望?!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猛然間看到前面是岸,秦為民悲喜交加。本來一心等死了,現在卻要全力對抗死亡,秦為民簡直無法理解自己內心的這種變化。 秦為民立刻投入工作。為了節省時間,早中晚三頓飯全是艾力送。李小寶成為秦為民的專職保鏢,守候在通往地下室的鐵門前。 裴毅現在最關心的是工作進度。他每天都要去一趟地下室,但並不進去,只是從鐵門的小窗戶朝裡看一眼就走了。看到那顆半禿的腦瓜在電腦前晃,他心裡就安生了。他深知時間的意義,只有國家專利局趕在最高人民法院死刑核定下來前,批准秦為民的專利,法院才有可能對此案重新審議,秦為民也才有可能保全性命。否則,就麻煩了。 這天裴毅又像往常一樣,躡手躡腳來到地下室。他在鐵門的小視窗站住,又看到了那顆碩大的後腦勺。近來後腦勺上的頭髮日漸稀少,顯得有些刺目。裴毅輕輕歎了口氣,把一包奶粉和吃食掛到窗口,轉身離去。 腳步雖然很輕,秦為民還是知道誰來了。他想,裴毅其實是恨他的,可為什麼偏又這樣?上次告裴毅,事後多少覺得自己過分了,可是對裴毅的那份抵觸還是不能消除。這個人年輕英俊有魅力,毫無疑問就是妻子的意中人。想到這些,秦為民倒橫下一條心,好像只有把「神機妙算」搞出來,方能為自己出口氣。可此時他捧著奶粉,還是有一種深深的失敗感。 四十一 局政治部考察幹部的同志終於來到夏米其。 這兩天他們在大樓裡轉悠,徵求群眾意見。找到胡松林談話,老胡撂了幾句硬硬的話,說,人早都內定了,黃書記不是要裴毅上嘛,你們何必再來做這種表面工作?人家說,胡松林同志,你是夏米其監獄的元老,我們想聽聽你的心裡話。胡松林說,真的嗎?他啪地甩出了一封信! 這是一封早上剛收到的匿名信,信中描述了某日某時裴毅在春來茶社,與秦為民之妻莊嚴幽會的事兒。 匿名信很快擺到了尼加提面前,尼加提氣得拍了桌子。裴毅和犯人的老婆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擁抱,太不像話!節骨眼兒上他裴毅怎麼就犯糊塗呢?尼加提要召見裴毅。 孫明祥按住了他的手,說:「這事關係到監獄人民警察的形象,也關係到裴毅的名譽和前途,要慎重。不過是一封匿名信嘛,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在沒查清事實之前,你還是別驚動裴毅。退一步說,裴毅要真有這事,你這個時候叫他來,他能承認?」 胡松林也說:「是啊,又沒當場抓住,他娘的誰會承認這種爛事兒?如果你們二位信得過我,不如讓我老胡先偵察一下。」 說這話時,他心裡有一絲幸災樂禍。上次在民主生活會上,狗日的裴毅還跳得高,說自己找犯人家屬是工作需要,狗屁吧。 外面傳來敲門聲,尼加提說:「進來。」 進來的正是裴毅。尼加提、孫明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胡松林乾咳了一聲。 尼加提看著裴毅,那是一種兄長般的目光,擔憂、焦灼明白無誤地寫在臉上。他真希望匿名信上寫的是假的,如果是這樣,他會感到安慰。 胡松林完全是另一副心態,他見裴毅不說話,便有些惱。他把匿名信往裴毅跟前推推,敲了敲桌子,用往日胡黑手審犯人的口吻說:「嗯,看來你都知道了,也好。說,咋回事?」 裴毅掃了一眼桌上的信,說:「情況屬實。」 「你、你是說這信上說的,全是真的?!」胡松林對裴毅如此坦率大為驚訝,同時為自己的審問失去意義而感到懊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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