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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十二

  吳黑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和野狼溝出現被焚燒的屍體,像兩個巨大的謎團,壓在夏米其幹警的心頭。

  事情發生的當夜,監獄便派出警力四處搜查;同時將那具燒的面目全非的屍體,送到公安部門進行鑒定。

  一夜之後,員警們空手而歸。

  古紮爾縣公安局法醫做的屍檢報告也出來了。死者為男性,身高、體重與吳黑子基本吻合,血型一致,一種稀有血型。他們分析很可能是黑吳子的。

  尼加提召開會議,讓大家談談看法。

  一直悶頭抽煙的胡松林抬起頭,說:「法醫的報告都出來了,看來十有八九是吳黑子了……這是一起嚴重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身為獄政管理科科長,我胡松林麻痹大意,管理不力,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請求組織上對我進行嚴肅處理……」

  老胡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一聲比一聲無力。現在他真正後悔了,當初真不該讓吳黑子和李來翠見那一面!這一面付出的代價不小,吳黑子他狗日的想不開燒死就燒死了,可自己因此而受到連累,關鍵時刻輸給了裴毅,胡松林恨死吳黑子了!

  李來翠上次鬧過之後,周虹給吳黑子老家的派出所發了函,請求他們幫助查找一個叫牛牛的男孩。最近對方回了函,說吳黑子的大哥一家兩個月前去南方打工了,把牛牛撂給了鄰居。牛牛在鄰居家呆了沒幾天,就出走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會跑哪兒去?周虹去向胡松林報告。

  周虹這麼主動地彙報工作,胡松林又找到了黨代表的感覺。他大手一揮,說:「周虹,這事兒你不用急,我來處理!」

  胡松林立馬到一監區提吳黑子。讓這對大牆夫妻見個面,興許能湊點情況呢。胡松林也是好意。

  值班的李小寶說:「胡科長,這事得給裴監區長言語一聲。」

  這個李小寶是裴毅的鐵杆兄弟,對胡松林一直是齜齜歪歪的。老胡橫他一眼,說:「言個鳥!老子提個人還要他同意?!」

  裴毅回來後,聽說了此事,連忙追去阻攔。說吳黑子這個人性情暴躁,夫妻關係不好,現在兩口子入了獄,寶貝兒子又失蹤,他要知道了還能安生嗎?這事得慢慢來。

  胡松林說:「怎麼,興你講人文關懷,就不興我講?這是獄政管理科科長負責的事兒,用不著你操心!」

  胡松林口氣很沖。

  後來果然不出裴毅所料,這對大牆夫妻見面不到五分鐘,就鬧起來。

  李來翠罵道:「都是你這個王八蛋害的!你有了錢,吃喝玩樂養婊子,不要這個家,不要我和兒子。你大哥也是個只認錢的傢伙,黑了心!吳黑子,兒子要找不著,我就不活了!」

  吳黑子掄著拳頭說:「你要死就死吧,老子他媽早對你膩歪了!」

  眼見著這場有意義的會面變成了家庭暴力,胡松林不得不把這對冤家分開……

  「我提一個問題。」一直沉默的裴毅站起來。

  胡松林警惕地看著他的對手,想,這下他該看我的笑話了。

  裴毅顯得很坦然,說:「吳黑子為什麼要自焚?就因為兒子失蹤,他不想活了?依我看,吳黑子絕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生命的人。他粗魯、殘忍的內心,還保留著一絲對生活的渴望,那就是他的兒子。一旦他知道兒子失蹤了,他會千方百計去尋找兒子,而不是自焚。」

  「那麼,那具屍體又如何解釋?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又不是演戲,沒那麼巧。」胡松林不以為然。

  常曉破例參加今天的會議,他看了一眼胡松林,說:「那天吳黑子和週一功幾個人,負責在灌木密集的後溝燒荒。據週一功反映,吳黑子情緒反常。下午快收工時,吳黑子說他胃潰瘍犯了,疼得要死,就跑到灌木後面去拉稀,讓週一功幫他到工棚去拿藥。週一功在吳黑子的棉祆裡,並沒有找到藥,便向我報告。等我們帶著王醫生趕到後溝,沒想到在一堆火裡,竟看見一個焦糊的人……」

  吳黑子的棉襖裡並沒有藥,他為什麼要讓週一功去拿藥?後溝灌木叢生,地形複雜,吳黑子會不會趁著燒荒之際逃跑?

  裴毅建議繼續抓捕吳黑子。

  孫明祥憂心忡忡,說:「咱們夏米其連著三年沒人脫逃了,這半年如果平安無事,就是四年,正符合文明監獄的評比條件。這事要是弄出去,咱們就沒資格參評了。」

  一位副監獄長也說:「馬上要春播了,警力非常緊張。工地上要有人,田裡還得要有人帶,棉花和樹苗晚種一天,都是損失。反正法醫的鑒定也出來了,咱們按照這份鑒定上報,不就完事了?」

  尼加提說:「那不成,就是有一分懷疑,我們都得落實,決不能把罪犯放到社會上。繼續對吳黑子進行抓捕!」

  接下來,一連三天大雨。

  這是乾旱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罕見的春雨。莊戶人喜歡,卻苦了員警。員警們兵分幾路:裴毅、常曉等在肖爾巴格火車站巡視;胡松林帶著一個小組埋伏在大紅山一帶;尼加提配合公安交警,在交通要道檢查過往車輛。孫明祥守在電話機前,24小時不合眼。

  三天后,這場沒有結果的搜尋不得不告一段落。

  當胡松林一瘸一拐回到監獄時,心裡真是窩火極了。這邊浪費了那麼多警力,地裡的活兒誤了;那邊吳黑子連鬼影兒都摸不著。上面還弄得沸沸揚揚,都知道夏米其出了事。不就裴毅一句話,尼加提偏要興師動眾。結果咋樣,他娘的白忙活!胡松林向孫明祥發牢騷,指責尼加提事事聽裴毅的。

  這時女子監區又傳來消息,李來翠吞針,被送進監獄醫院搶救!

  李來翠這天下午在縫紉車間幹活。隨著嗒嗒嗒的機聲,那根白亮的機針一上一下,仿佛從心間軋過。一道道傷痕,撕開了,縫合;又撕開,又縫合,血淋淋的。李來翠想像著丈夫焦黑的屍體,覺得那是一根自己曾經用過的燒火棍,遺失在了老家的火塘旁……丈夫、兒子、家,全沒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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