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73)_漂漂_學達書庫

七三

　　如果是在平常，人們一定會認為這個女人是瘋了，但現在，所有人都極有耐心地聆聽我們的故事，安慰我：「你一定會找到他的！」

　　有些人甚至將錢硬塞給我。

　　紐約世貿中心的搜救工作還在緊張地進行，挖掘工作已進入到世貿廢墟的最底層，一直到位於地下24米深的地鐵站，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倖存者。

　　我將新寫的尋人啟事貼了出去：親愛的耀陽，你究竟在什麼地方？我很著急，已經來到紐約找你，希望你馬上和我聯繫。你還記得我們的婚禮吧。我愛你。你的未婚妻：紫馨。

　　3

　　我悲痛茫然地走在華爾街上，也許永遠也找不到我的耀陽了。

　　沒有想到我會在華爾街上碰到一個人，更沒有想到她會一下子認出我，而且毫不猶豫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林紫馨，怎麼是你？」佩琳出現在我面前，像是一下子從天上掉下來的。她身上佩帶著志願服務人員的標誌。

　　「我……」我支吾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是把她當作朋友還是敵人。

　　「我來尋找耀陽。」

　　「他不是在波士頓工作嗎？」她不解地問。

　　「他已經調到紐約，就在世貿中心，他……他失蹤了……」我禁不住又哭了，幾乎沒有力氣把這句話講完。

　　「什麼？」佩琳睜大了眼睛，盯著我一動不動，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你是說耀陽，在9·11中失蹤了。」

　　我點了點頭：「他在南樓工作，當時打過來一個電話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真的嗎？他怎麼會失蹤？」她突然變得手足無措，神情慌張。

　　「你找過他嗎？」

　　「找過，找遍了這座城市，沒有找到。」

　　「你是說，他也許……」她的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她漂亮的眼睛裡湧了出來，「天哪，這怎麼辦？」

　　我和她緊緊擁抱在了一起，互相倚靠在對方的肩膀上。在紐約街頭，在那堆廢墟前，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人為了同一個男人大聲痛哭著。

　　哭了好久，我們才緩過神來，猛然間覺得有些尷尬。

　　還是佩琳先開了口，「我生日那天，也是你生日，我專門飛到法國找他，想和他一起慶祝。」說到這兒，她一臉傷心，「沒有想到，他跟我講了你們的事情。他說，他愛的是你。希望我能原諒他。我那時真的很傷心。他開車送我到尼斯的朋友家，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把我送到朋友家，他說了一句『祝你生日快樂！』就離開了。我打算以後永遠都不見他……」佩琳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泣不成聲，「沒有想到，那真的就成永別了。」

　　「別哭了。這種事情誰也預料不到。」這回輪到我哭著安慰她，「就希望我們能夠找回他。」我輕輕地再一次摟住了佩琳。我裝著堅強的樣子在安慰她，自己的心裡卻在淌血。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問道。

　　「我到這裡做志願者。發生了這麼大的災難，作為這座城市的一員，我有義務做出自己

　　的一點兒貢獻。」說著，她歎了一口氣，「這真的像是一場核戰爭。」她看了看四周，「自1812年以來，美國本土從沒有受到過侵犯，即使是二戰，朝鮮戰爭和越戰，美國本土一直是安全之地。但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文明中，在這樣的和平環境中，卻有這麼多無辜的人被謀殺。這些恐怖分子真是太沒有人性了！」

　　「你現在住在哪裡？」她繼續問我。

　　「唐人街附近的一家旅館。」

　　「就你一個人嗎？」

　　我點了點頭。

　　「去我那裡住吧！到處這麼亂的，你還是不要一個人住在旅館裡。你看你的氣色多麼難看。」她熱情地建議道。

　　我看著她，那雙眼睛是真誠的。我點了點頭，說實話，我真的希望有人能陪伴我，不論她是敵人還是朋友，因為我害怕那一個個噩夢纏繞的夜晚。

　　佩琳就住在曼哈頓中心的一座公寓裡，位置很好。

　　以往她站在陽臺上就能看到那兩座有名的世貿大樓，看到五彩斑斕的夜景，更能感受到紐約這個城市的繁榮。

　　可是現在，佩琳站在陽臺上長歎一聲，那兩座紐約人引以為驕傲的姐妹樓已不復存在，一眼望去，空蕩蕩的一片，淒涼而傷感。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書桌的一角擺著他們一張全家人的合影。佩琳站在中間，一隻胳臂摟著二叔，一隻胳臂摟著她母親。全家福旁邊，我看到了一串翠綠色的水晶項鍊。

　　我們默默無言。

　　她倒了一杯熱茶給我，是我喜歡的茉莉茶。

　　「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小心翼翼地說。「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我……」

　　「算了，別說了，」她打斷了我，也捧著一杯茶坐在我身邊，「那已經過去了。當時，我是有些恨你，罵他是傻瓜，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選擇你。可我也知道他本來也不愛我，能碰上你，是你們的緣分。你不這樣認為嗎？一個人如果不愛你，無論你有多好他也不會愛你。」她臉上掛起一絲苦笑，「如果他不愛你，一個理由就夠了。」

　　她說著，從桌上拿起翠綠色的水晶項鍊，眼淚掉在上面：「你看，這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可我當時生氣還把它扯斷了。回到美國，找人又把它接好了。」

　　「我也有一條。」我從脖子上摘下粉紅色的水晶項鍊。它們除了顏色以外，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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