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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不就是多喊幾句口號,多開幾次會,多填寫幾份表格,把虛事當作實事幹嗎。作為試點也有試點的好處,錯了咱們再重新來。」梁懷念慢條斯理、經驗老道地說。

  潘東方也有點茅塞頓開,他嘿嘿笑著,直說有道理、有道理。後來,潘東方主動找馬俑談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除了縣政府這邊的人事外,其餘的他都不介入。在外人看來,永川的事情很奇怪,堂堂的縣委書記的腦袋竟然叫一個縣長搖著。其實,這也不是潘東方膽大妄為,而是馬俑犯在了他的手裡。當年潘東方當禾塔鎮黨委書記的時候,城裡工作的老婆紅杏出牆。他老婆是政府辦公室裡的內勤,主要工作是做檔報紙收發,給縣長們送檔。她和當縣長的馬俑是中學同學,可能在上學時代兩人都互相有過好感,現在經常接觸時間久了,那點殘留的感情火星死灰復燃也就見怪不怪了。但紙裡包不住火,竟叫潘東方在自己的家裡抓了個現行,他將馬俑打掉一顆槽牙。

  本來馬俑是個唯唯諾諾、沒什麼主意的人,當年是憑著用人改革時有張名牌大學的文憑當上了領導,現在犯在兇悍的潘東方手裡,懦弱的本性更是表露無疑。後來他不得不將潘東方報為後備幹部,提到副縣長、副書記的位置上。在選配永川的班子時,梁懷念專門給已做縣委書記的馬俑配備了縣長潘東方。用梁懷念的話說,這是搭班子的規矩,在一個驢槽上是拴不住兩頭叫驢的,所以班子裡不是硬書記扛軟縣長,就是軟書記扛硬縣長,這樣才能維護班子的安定團結,便於更好地工作。

  永川縣的換屆選舉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民主推薦,組織考核,正像梁懷念說的那樣,「轟轟烈烈搞改革,扎扎實實走過場」。事實上,改變過去的一套政績考核辦法也沒有什麼大的難度,因為過去又有多少人是單憑政績而被提拔使用起來的?實行「四差額」,那還不是圍繞領導定下的中心,想差額誰就差額誰?集體研究表決決定,領導一提名,大家舉拳頭,如果班子之間沒有大的矛盾和問題,或者是一把手有絕對的威嚴,即使有看法,當面不舉拳頭也不行啊!

  像以往那樣,遇到換屆選舉,起碼有大半年的時間,基層的工作陷入癱瘓狀態,這次則更不一樣了,地區幾年不動人事,縣裡也不敢怎麼大動,現在好不容易放開,這些領導們都像走馬燈一樣的忙活開來。現在的那些鄉鎮書記、鄉鎮長們,大多在縣城裡有家,但此時也都不回家,而沒家的則更不用說,大家都在城裡包住進了飯店。這段時間永川的各個鄉鎮基本上沒人在上班,而城裡的大小飯店、食堂卻是天天爆滿,忙得不亦樂乎。他們一邊發著牢騷,咒駡現在這個社會算是瞎到家了;一邊卻挖空心思地找門子拉關係。誰都認為官場是「又跑又送提拔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動,不跑不送降職使用」。有一個曾經上過工農兵大學的鄉長,在當地沒有關係,他就到北京找到已在中央某大機關做了局長的同學,同學看到他現在還只是個鄉長,動了惻隱之心,立馬給馬俑打過來電話,馬俑聽說過有這麼個人,聽到略帶永川口音的普通話,看到顯示的北京電話號碼,馬上答應解決。

  潘東方之所以只給自己留了政府這邊的人事安排,是考慮這次換屆的事情不能做得太過,風聲太大對自己做縣委書記很不利。按照他的自我感覺,這幾年永川的工作成績在15個縣裡還是比較出色的,給地區上交的財政收入十分可觀,如果沒有連續幾次上訪事件發生,郝智怎麼說也應該叫自己做這個縣委書記。但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了不少,特別是一貫穩健的郝智突然提出了大刀闊斧地進行人事制度改革,真叫人莫名其妙。所以,在這種形勢下應該把自己的火強壓下去,不是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嘛。要光說錢的話,僅那幾個局長的位子就夠狠發一筆的。這些位子指的是財政、建設、教育、交通、計畫、民政、林業等局,在他的心裡這些局長位子早有了明碼標價。現任教育局長49歲,按照年齡還應該幹夠一屆,但這樣的位置是不可能老叫他一個人坐著的。潘東方找他談話,表示縣裡將推薦他進入政協領導班子,不過有些事情還要看他如何到上面跑了。對於這一套,局長心知肚明,好在早兩年他就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後事該怎麼辦都早已辦好了。

  教育局長已被縣裡領導找過談話,這次要下的消息馬上得到傳播。教育局的幾位副局長也蠢蠢欲動,但他們互相比較著優劣勢後,還沒上陣都退下陣來。有一位大學本科畢業的副局長,有三個在當地還算是小包工頭的小舅子,他們慫恿姐夫說每人拿出10萬元,大家幫忙給姐夫買這個局長。只要姐夫當上了局長,把每年的學校修建工程交給他們,不僅這些錢能很快回來,花消出去的也變本加厲能撈回來。這位副局長恐怕事情辦砸了錢打了水漂,小舅子們就嘲笑他當了多年的官咋還不明白這個事理,官場有官場的遊戲規則,收錢辦事,不辦事退錢。

  聽這樣一說,副局長大著膽子坐了小舅子的車,乘著夜色到潘東方家裡,紅了臉寒暄了幾句,放下包,狼狽逃了出來。次日上班後,潘東方在辦公室裡把他找來,膽戰心驚的他恐怕縣長批評他買官的行為,誰知潘東方見了他話也沒有多說一句,叫他把昨天晚上忘記在他家的東西拿走。小舅子們知道這個情況後連聲說,我們把教育局長的價估算小了,看來這個位子至少也值50萬。後來,一個鎮的書記當了教育局長,社會上傳聞說那是給潘東方100萬才得到的。100萬買個教育局長,值嗎?人們議論紛紛地算帳,光每年安排近百名農村教師調整進城裡這一項,每人收一萬好處費那就是一百多萬,再加上修繕學校的工程,看來這樣的投資值得。

  路山地區真正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了,但怎麼才能徹底捅到那些黑洞的老底?郝智在苦悶的思索中,想到永川走走,看看這次換屆永川縣能走到什麼地步!

  郝智沒有先到縣城,而是順路到永川縣一個叫刀則灣的鄉。時節已是春風剛過清明將來之時,雖然路邊的柳樹還沒有發芽,可鄉間土路上卻到處可見農民開著農用三輪車送糞的身影,田地裡不時有拖拉機轟鳴地叫著在深翻土地,多數的地裡還是農民揮動鞭子吆喝著老牛,拖拉機的黑煙和農民的鞭子,催促著春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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