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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主張平淡政治的郝智,最近的生活變得不平靜起來,這都是因為接二連三的舉報信引起的。舉報信檢舉的還是永平煤礦發生的礦難。信中說,礦難之所以能發生,是青年營長期欺壓百姓、無法無天的必然報應,也是他們惡行暴露出的冰山一角。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地區行署竟敢欺上瞞下歪曲事實真相,在《華夏報》進行揭露後,一邊組織人收購報紙,隱瞞欺騙群眾,一邊繼續弄虛作假,收買政府高官,還給省報駐路山記者站站長夏華資助八萬元,收買他炮製「路山地區全力治理整頓採礦秩序、確保生產安全」的文章,在省報顯著位置發表。

  材料裡詳細披露發生礦難的經過,並明確指出礦難死亡人數根本不是地區調查報告裡所說的4人,而是達12人之多,後面還詳細列出12名死亡者的名單。舉報信還說,這個青年營自成立至今,一直都由梁姓家族把持著,多年來路山地區水土保持、防護林工程建設、中低產田改造和扶貧資金、移民工程等農業方面的無償投資,幾乎有一半通過各種名堂轉到青年營,說穿了這裡是梁懷念家族攫取財富的基地,是他們倒行逆施的場所,梁懷念是當代的劉文彩,梁少華是今日的南霸天。這些材料直把郝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有點不知道這是現實生活還是小說、電視劇。

  為了初步核實裡面的一些情況,郝智先把信裡涉及到的一些單位領導找來,婉轉地詢問了國家在這方面的投資和專案的具體情況,這些領導多數屬於欲言又止的人,所以話說起來也含含糊糊的,只是林業局長是位性子直率、敢說敢做的老同志,他見郝書記對這個問題如此重視,長歎著氣說,這兩年國家退耕還林的款子使用的情況還比較理想,要像過去的話,國家投入的那點錢又會很難發揮效益了。郝智也就直來直去問他說這話是啥意思。局長說,那幾年地委給各部局經常灌輸青年營是全國聞名的典型、是新的大寨的思想,要各部門千方百計地給予扶持和保護。梁懷念書記還三天兩頭親自搞現場辦公,這個部門拿一點,那個部門擠一塊,把好多的專項投資都流到青年營裡,具體是多少,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哪個部門去進行審計匯總過。林業局長又說,憑心而論,起先青年營的確幹了許多事情,為全區治理荒漠付出了努力,但後來他們的性質變了,變得不敢叫人和他們打交道了。

  郝智電話裡給廖菁說了此事,她說自己也接到了類似的材料,現在正在思忖該如何處理是好。她認為根據材料和自己從其他管道掌握到的情況分析,青年營的問題肯定不小,很可能是個大馬蜂窩,說不定還是一顆原子彈,如果哪一天引爆的話,會牽涉到許多人,弄不好甚至連你郝智也要搭上。她勸告說,千萬不要親自觸動這個雷區,還是妥善考慮好對策和方案。

  郝智不願意叫廖菁捲入如此複雜的事情,也關切地勸告她說,這萬全良策還是自己考慮好了,如果到時候需要她助一臂之力的話,那她是想推辭也推不掉的。最後,他們誰也沒有說服誰,就約定等誰有了方案及時通氣商量,但一定不能擅自盲目行事。

  給他們寫舉報材料的人是《路山日報》記者張漢銘。去年,姜和平找張漢銘談話時,看到姜專員十分誠懇的樣子,張漢銘當時給了姜和平很大的面子,同意按照姜和平的要求不發關於礦難的後續稿子,當時他還善意地就輿論監督的一些具體事情,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當聽到姜和平對著溫彩屏說要重用自己時,儘管平時視官位如糞土,他心裡也不由自主地亮堂起來。後來他多次回憶起這個情景,還對自己瞬間迸發出來的官本位思想感到不可思議,甚至噁心。這可能是每個人潛意識裡的劣根性帶來的,他只有這樣給自己解釋、寬慰。

  當時,為了和《華夏報》搞好關係,張漢銘還真的隨同地委宣傳部新聞科長到鄰省的《華夏報》社去溝通。在和他經常打交道的對外記者部主任面前,他紅著臉編了瞎話,說礦難問題得到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現在已經圓滿解決,所以後續報導也沒有寫的必要了,如果要寫,還不如發一篇路山地區重視這項工作的稿子。主任和幾個編輯看到他的臉就明白了一切,再聽了這番話,都好像不認識他一般,這不應該是從那個叱吒風雲的張漢銘口裡說出來的話呀!當然,新聞科長代表路山地委請報社領導和編輯吃飯的事情也沒有辦成,反而是華夏報社對外記者部請他們吃了頓飯。飯桌上,大家還對他的表現流露出了失望,聽得宣傳科長很是尷尬。後來一個平時跟他最鐵的編輯在電話裡偷偷告訴他,大家都認為記者隊伍裡又一個敢說實話的好記者被收買了,變成了一顆流星。

  過了兩個月,姜和平說的《路山日報》準備辦「內參」的事情,溫彩屏好像忘到了九霄雲外。張漢銘拿著幾篇新寫的批評稿子,卻不知如何是好,本報顯然還沒有這類稿子的市場,給姜專員寄去後又如同石沉大海。有時候想不如再發給《華夏報》,可想起哥們兒說的流星之類的話,也只得作罷。到了年底的時候,地委決定配備報社的班子,地委組織部來人裝模作樣地考察,儘管張漢銘的民主測評得票很高,但任命檔發出來,任命的卻是經常和姜專員跑的那位要聞部主任。

  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片,他感到自己真是被愚弄了。一時心血來潮又跑到禾塔繼續進行調查,這次他不光繼續披露礦難真相,還想對那個討厭的青年營下手,看這麼多年裡,他們究竟幹了些什麼勾當。一天暗訪下來,已知道礦難死亡的是12人,同時還得到了名單。再繼續調查,又意外得知那個「指揮爆炸」的礦長,在事發後幾個小時裡被梁軍他們扣押,之後再也沒有音信。調查到第三天又發現青年營裡好像還有地牢時,他的行蹤被人發現,馬上像驚弓之鳥般逃離了禾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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