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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來往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有愛多嘴的老住戶問一句,王向東不管叔叔大爺就上煙,說您看這效果咋樣吧。叔叔大爺們說當然好啦。王向東說以後咱胡同裡的自行車順著往裡排,再把外來的車清出去,這門洞子整個就騰出來了,環境好了,大家過得都舒服。

  居民們都說好——你比政府還強。

  幾天後,王向東就帶上家勝跟家輝一起逛了一整天市場,看看現在什麼東西又好賣又不押太多本錢,最後還是兒子說:「老爸你要追流行的話,乾脆就上點兒時尚的亞麻花皮帶,還有卡通的手機掛包、網遊模型、鑰匙鏈亂七八糟的,准好銷,至少我們這些朋友都好這個。」王向東說行啊,我尊重你們年輕人的意見,我不象你爺那樣保守。

  連續偵察了兩天,家輝就懶得陪他們了,王向東知道他又要去找那些小朋友玩,便好好地囑咐了一通,弄得家輝好不煩躁。

  不幾日,這個胡同口的攤子就開張納客了,四米寬的房洞子王向東跟林家勝各占去不足一米,在木版牆上掛了許多零碎,都是讓家輝他們把關給進的貨。王向東相信年輕人的眼光不會錯,果然生意一開,財源不斷,林家勝美得滿臉都是光芒了。王向東也一下子聯想起最初跟秦得利在虹橋跳蚤市場練攤時的情景,嘿嘿兩聲,心裡五味雜陳。

  轉眼就過了一年多,王向東他們的「胡同生意」雖然說不上火暴,卻也足賺了十萬元,畢竟是黃金地段啊。林家勝當然美得整天露大牙了,王向東面子上高興著,心裡逐漸卻是鬱悶。

  首先是米彩兒真的又出了國,死活聯繫不上了,他覺得他該跟彩兒敞開心胸好好聊聊才舒服,畢竟他不習慣這種糊塗尷尬的結局。再有就是家輝叫他總不安心,他當然不再奢望兒子能變成貴族和紳士,他只希望兒子能安生就好;兒子整天泡網吧泡女孩倒沒叫他太擔憂,他擔憂的是兒子身邊那些朋友,粗看一眼,不就是一群小大羅小豐子傑跟小何遷嘛,王向東不願意再往下聯想,他只是心急——這時候就想起老爺子來,不由得生出許多的感慨。經的事越多,他越覺得老爺子英明啊,現在在兒子面前,他覺得自己也越來越象老爺子啦。

  王向東說寶貝啊,咱眨眼也二十歲了,得幹點正經事啦。兒子說現在有啥正經的?王向東說賺錢啊,娶個老婆混一家子人啊。兒子說我急啥,還沒玩兒夠呢。王向東推心置腹地給兒子講大道理,好說歹說總算鼓動得家輝要上正道,不過家輝說:「你要讓我跟你一起看攤兒可不成,丟不起那人——幹啥得叫我選。」

  王向東居然發不起火來,最後依了兒子,先出錢送他去「美院」的培訓班進修了幾個月,又幫他戳了個小門臉,搞人體彩繪。王向東笑現在的人都有毛病,什麼「彩繪」,不就他媽刺青嘛,以前是流氓的專利,現在成了藝術和時尚了。

  不管怎麼說,兒子能塌實下來,就是好事。

  心思一安穩下來,王向東慢慢就不滿足於這樣一個小地盤了,現在他早已補上了在監獄裡落下的課,已經緊密融合進這個時代裡,他覺得自己還不算老嘛,他腦子裡那些玩意一點也不比現在的小一輩落後,高科技他玩不了,社會上大撒把的錢還是有很多啊,憑什麼都叫別人賺了去?

  這時候不死鬼老八突然冒了上來,見面免不了先大罵豐子傑害他背黑鍋坐大牢的往事,然後詭秘地告訴王向東他現在找到了發大財的門路。一問,原來是在玩地下六合彩,三暈兩暈險些把王向東暈上了道,好在王向東還算清醒,當時就說:「先不提這東西本來就是陷阱,在咱國內也是犯法的啊,有那閒錢閒心還不如去買體彩福彩,真想敗家也得敗給咱自己政府啊。」老八很遺憾,一再要他再考慮考慮,兩個人在九河聯手做莊穩賺不賠。王向東想了想,居然又有些活心,還沒等他拿定主意,不多日九河市搞了場打擊地下賭場的專項治理活動,王向東在電視新聞裡看見老八的光輝形象了,當時笑得不行。笑過之後,王向東忽然又有些後怕。

  他警告林家勝和兒子,說不論什麼時候都要本分做人,腦子再好不能往歪處使,人生太短,折不起幾次啊。錢再多也沒啥大用,能有個好女人,能有幾個貼幾的朋友,樂樂呵呵過一輩子最舒坦。

  兒子對老爸的說教不以為然,林家勝則真誠地說:「三哥你從來就是弟弟我的貴人。」老三笑道:「啥玩意貴人啊?只要交對了朋友,選准了路,自己就是自己的貴人。」

  「唉,三哥啊,遠的不提,光是眼巴前這十來年,就看出這人活著真是不易啦。」

  王向東看一眼兒子,說:「再難也得活啊,不為自己,也得為下一茬人啊,你看這小子也不是個省心的料,我不給他艱苦奮鬥成嗎?」

  林家勝歎了口氣,沉了一會兒才說:「三哥,你說你要是塌實地過日子多好?要是前前後後不犯那些個事,現在還愁什麼?誰不得羡慕你?」

  王向東笑了。

  他笑這個小三弟弟太英明——都照他這麼假設,全世界還不都叫陽光給燦爛糊了?

  (11月2日,二稿修改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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