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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何遷笑道:「早知道你們搞成這樣,我也不用做得那麼辛苦啦,這些年我一直在吃鋼材,吃得也是滿口牙都快錛啦。」

  「以後就好辦啦!」唐國強笑道:「你是我們辛留屯的大恩人,有生意不照顧誰也得先照顧你啊。」

  何遷真心地感慨著:「沒想到當年的農民兄弟能創造這樣的輝煌,我真是自歎不如啊。」唐國強挺了下腰說:「兄弟你一定能成功,剛才我聽楚經理談了,你的思路跟我們老書記的思路很相似呢,有這腦子就能發達,早不發晚發,大不發小發,總之不會默默無聞。」

  何遷感興趣地說:「我啥思路跟你們老書記一樣了?」

  「人才觀念啊。」

  「人才觀念」這幾個字從唐國強嘴裡說出來,讓何遷多少有些滑稽感。唐國強進一步解釋說:「老書記講啦,一個善於用人的人,不能象武大郎開店一樣比我高的都不用,真正的領導不是養豬專業戶,他要有本事有胸懷容納比他更強的人才。領導嘛,老書記說過,領導的本事就兩樣足夠了:一要會領,二要能導——領要領對路子,導要導對方向。你就當好領導就成了,別的不用管太多,那些比你學問大的、比你門路廣的道行高的,叫他們去發揮呀,不然要他們當擺設?我們那裡的能人多啦,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這都是我們老書記的戰略眼光高,才能引來金鳳凰到我們窩裡下蛋啊。」

  何遷開始不敢簡單地把唐國強和他的村莊看做爆發戶集團了,這番話說出來,蠻有水準的嘛。何遷笑道:「你們老書記挺有理論水準的。」唐國強振奮道:「老書記那是叫農村這塊土給窩住啦,他自己都說自己是當國務院副總理的料!國家那小政策,叫他研究得那叫透!老書記現在是全國人大代表啊,他說他就是要給咱農民兄弟爭口氣,走到哪都不能叫人低看了!」

  「對,我一直就覺得咱農民兄弟才是社會的中堅力量。」

  「這我早就看出來啦,兄弟你跟那些動不動就看不起咱農民的城裡人不同,你是咱辛留屯的恩人,也是貴客,今天咱能見面,就是鐵定的緣分,不論多忙,你也得抓時間去我們那裡參觀參觀,到時候你看看歡迎你那陣勢,比外國元首來北京以下不?」

  何遷哈哈笑著,心情是真的愉快。

  兩個故交暢談了一個多小時,越發投機,唐國強再次邀請過何遷去屯子做客,先起身告辭,說已經在「凱悅」預定了房間,明天市里還有個企業家的會議要他發言,得抓緊準備一下。何遷不便挽留,一直送他上了「賓士」轎車離去,心裡久難平靜,就在賓館外面站著,想了又想,一面覺得自己的公司肯定可以獲得成功,一面又不勝感慨,覺得自己跟這些「農民兄弟」竟然還有老大的差距,實在是又不服氣又慚愧連連。

  這些天,何遷一直在紙上規劃「威寧」的遠景,把現在熱門又賺錢的幾樣生意都計畫到了:貿易、建築、股票、走私……他想自己做哪樣也不是沒有可能,目前缺的只是機會和人才,錢的事他倒很少操心,雖然帳上只有二三十萬可供周轉的資金,可要是真有一個幾百上千萬的項目落實到手裡,他還真不含糊。沒錢不是理由,如果一件事情因為沒錢而放棄,何遷是不能原諒自己的。做了幾年「溜縫跑合」空手套白狼的貿易,何遷堅信生意成敗的關鍵並不在錢上,而是在運做的程式上,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這種能力的。

  何遷是個不事張揚而思路縝密清晰的人,閒暇時他就喜歡在紙上規劃一些虛擬的項目,類比各種商業成功的模式。比如做走私車,他就要在紙上寫上「車」字,然後前後左右地劃線,分別指向進貨、銷售兩大環節,再細分出各種可能遇到的問題,延伸向它的解決方案,比如「走私」兩字後面就要涉及「海關」,「海關」後面就打個勾,表示他有能力擺平,否則就打個問號。整個「專案」規劃下來後,何遷就會長久地盯著那些「問號」端詳,思索如何突破,腦子裡就會轉出一個個可以利用的關鍵人物,最終鎖定一個,就趕緊把他的名字寫在問號後面,再想這個事情究竟怎樣溝通突破比較「科學」、「經濟」。

  憑藉他的野心和這一套做事風格,何遷根本沒相信過自己也會有失敗的一天,他覺得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成的。他的暗藏的狂妄造就了他的孤獨,他覺得身邊這些人,包括周胖子、王老三、大羅,都不是能成就輝煌大業的人,他們頂多也就是成個沒理想沒品位的爆發戶,只有他,何遷,才有建立自己的帝國的抱負和能力,而所有那些與他交往的人,只能被他所用、受他恩澤而已,他們根本無法與他進行更高層次的思想上的交流。

  前幾天王向東來了電話,跟他報喜,說這次能提過兩輛車來,要他做些準備。何遷高興,卻並不急著操作,王向東手下的那些業務員,他都叫他們去給那家叫「河源」的物資公司跑車去了,他的目的一方面是做足姿態給對方看,一方面也是想磨合磨合這些業務員,看看他們的潛力和做事風格。至於王向東帶回來的走私車,所有手續的補辦並不艱難,劉帝的那個腐敗表哥早已被他拿下,到時候直接喂肉就可以了,合法起來的車子擺在那裡,只要牌子和價格有誘惑力,是根本不愁出手的,反而是王向東急迫的樣子叫他覺得可笑:簡直是沒大城府見不得大世面的嘛——一點兒穩做釣魚臺的風度都沒有,可為將,不可為帥。

  王向東和劉帝回來了。豐子傑和山貓的另一個弟兄「么雞」沒有來威寧公司,一到九河就直接去了秦得利那裡。

  雖然山貓交代王向東少打聽細節,不過豐子傑自己就抑制不住,跟王向東說:這次把徐老二幹得夠戧。原來徐老二又有了新的貨源,可能條件比山貓這邊要優越些,所以就不再把山貓當回事兒了。

  「打成啥樣啊?胳膊腿還全嗎?」王向東笑問。豐子傑笑道:「還用那麼費力?我們把話說嗆了,我一腳踹逼個狗吃屎,不廢話,照身上就是一槍,死活還管他?」王向東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豐子傑笑起來:「看什麼看?不是以前那把火藥槍。現在玩的是真傢伙,呵呵。」

  「帶著呢嗎?讓我也耬悉耬悉。」九河人說的「耬悉」就是「看看」的意思。

  豐子傑說:「還能留著?路上就扔了,以防萬一嘛,什麼時候用,到黑市上花個三五千就弄把好的,趕明兒你得備一把,塌實。」王向東笑道:「弄槍倒是容易,河北的白溝就是個軍火庫,隨提隨有。不過身上帶個傢伙,人這脾氣就見長啊,能忍的也不忍了,小事也不怕往大處折騰了,我這狗脾氣你還不清楚?到時候耬得住火?過不了倆月,就又得回去開床子啦。」

  一路上說說笑笑,走走停停,車到九河界內,先給何遷、秦得利分別打了電話,到時候雙方各奔個所,約好先把各自的事情處理穩當,日後再會。

  王向東和劉帝先跟何遷簡單彙報了一下情況,王向東自然沒有說出那輛「奧迪」的真實身份,只說是山貓手裡的貨,將來貨款就讓豐子傑直接帶回去。

  「小傑也來了?」

  「先去利子那裡了,收煙錢啊。」

  「回頭咱們請他聚聚,正好過幾天金水旺那裡開張。」何遷又轉向劉帝說:「兄弟後面就看你的了,那輛尼桑的來頭你也清楚了,你表哥那裡你去辦吧,需要我出頭的時候再說。」劉帝大咧咧地說:「放心吧,我表哥見錢就成,估計有兩三萬就把他打發了,您就盯著掏銀票就成啦。」何遷笑道:「我打聽過了,這種車的進口關稅和代徵稅要十四五萬,你叫他給弄個罰沒手續就成。好處費的事你就做主吧,這種事我最好不出頭,直接辦事的人越少,對方越塌實。」

  劉帝應著聲先走了,何遷說:「老三,我想了,一旦咱這個生意幹順了幹大了,就可以再多投入些,打上海關的招牌搞罰沒轎車的拍賣,到時候就可以把『河源』徹底踢開了。平時你多留心,心裡有個譜兒,將來把他們單位的好業務員挖幾個過來,也算河源幫咱一把咱給她的回報。」

  王向東笑道:「最毒不過婦人心,我看你比婦人還毒。」何遷笑起來,擺擺手說:「這叫競爭,商場如戰場,誰有了人才和國家資源,誰就能勝。」

  兩個人說笑一番,何遷生出體恤之心,先叫王向東抓緊把票報給胡成順,把帳抹平,然後回家休息去了。

  王向東帶著一大堆從南邊給兒子捎回的禮物回了家,家輝把各種玩具都倒騰了一番,忽然悶悶不樂地說:「老爸,你跟媽是不是一輩子也不在一起了?」

  王向東一愣,笑道:「誰跟你說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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