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黑馬甲 | 上頁 下頁
六九


  「雙龍縱火案」很快審結了,老八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然後是頑固不屈的上訴,二審結果還沒出來。老八開庭的前幾天,豐子傑最後給秦得利押了一趟煙,掉頭回廣東找山貓去了。秦得利沒有太賣力地挽留,因為豐子傑說將來在南邊,也是幫山貓押貨,九河這條線肯定是他跑,這樣等於還是在幫秦得利做事,又不用他破費資養,秦得利也是求之不得——關鍵是豐子傑留在九河,對他的作用也真的沒有原來設想的那樣大了。

  豐子傑走了,聽到消息的王向東多少有些惆悵:家門口要是混得下去?誰捨得背井離鄉?

  改造的日子,苦悶、疲倦,只有和雜役、組長們一起偷著打牌喝酒侃大山時,才暫時忘記了無聊和無奈。

  秋末冬初的時節,王向東的組裡又分來兩個新犯人——其中一個就是老八。

  因為證據不足,老八上訴的結果是改判有期徒刑12年。老八進來就開始寫申訴,一副不洗清冤屈誓不為人的英勇氣概。

  王向東和老八一聊,兩人都知道了對方的情況——原來這個就是秦得利在外面給找的說和人啊——原來這個就是紮了瞎四的老三啊。不過老八隱略了自己沒幫上忙的原委,事到如今王向東也懶得追究了,他只看老八說話做事還象個「混的」,又有以前在北區跟過老八的小流氓跟他說起老八以前的威風,以及後來落魄的情狀,王向東不由得聯想到自己,當時就覺得老八親近了不少,很快給安排了個下鋪,跟自己睡對腳,每天聊得投機,高興起來了就互相吹牛,叫囂出去以後要如何如何,不外乎一個想東山再起揮金灑銀,一個要重整旗鼓收拾河山。

  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兒,老八的黴運就接踵而至。大龍在裡面的弟兄找上門來了,在廁所蒙頭暴打了一頓,鼻青臉腫的老八欲哭無淚欲訴無門,隊長查了一番,最後也沒人出面認帳,只能不了了之。王向東很是氣憤,在工區跳著腳罵:「是掛蛋子的你站出來!敢動我屋裡的人?」

  旁邊的大雜役德哥笑道:「是啊,打狗還得看主人哪,下回誰再砸老八,事先跟老三知會一聲!」大家就笑。幾個雜役看老三的眼光也一下曖昧起來。

  老八的傷好了些,德哥就不讓他幹零活兒了,直接給安排到床子上去啦。老三不悅,又不好說什麼,畢竟自己管不了生產上的事兒。回了號房,老八歎道:「我知道是誰黑上我了。老三你也甭跟我費心了,省得把你也攪進來。」老三說我就交定你這個朋友了,誰動你就是不給我老三面子。這話當晚說了,後半夜老八上廁所時就叫人把腦袋塞大便池裡了。洗了半晌,臭哄哄的回來,窩著滿腔怒氣躺下,一直沒好意思跟老三念叨。畢竟自己以前也風光過,如今冤枉牢坐著已經憤怒,還要處處遭人暗算,防不勝防啊,怎麼好意思說出來?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可以找大人去撒嬌。

  轉天提工,老八的床子莫名其妙地壞了,趕緊修,出了這種情況也不能減少勞動定量,所以老八才急。

  這工夫一個雜役坐在王向東邊上,看著手忙腳亂的老八笑道:「老三,在外面不知道這傢伙吧?」

  「我又不混流氓道兒,上哪知道他去?」

  「你小心點兒了,別把他當寶貝捂著,弄不好燙了手,誰替你疼?」

  王向東說:「我知道他在外面跟人家有仇,進來了還陰魂不散就沒意思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把人往絕路上逼?」雜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三,咱哥倆關係不錯,我才點你幾句。說實話,我也不清楚老八究竟是個啥貨色,不過,既然現在有狠角兒要整他,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說句到家的話,誰跟誰親呀?雞巴蛋子到關鍵時刻還兩拿著哪!三弟你別憑一時義氣,最後把自己傻裡面去,到時候載了跟頭還不知道誰下的絆子,飛蛾撲火還圖個亮兒呢,你圖個啥?」

  王向東略顯無奈:「老八這個朋友已經交了,我能在關鍵時刻看他笑話嗎?大夥怎麼看我?」

  「——大夥只能說你明智。」

  正說著,老八那邊突然慘叫了一聲,一抬頭,看見「大帶班兒」德哥正拎一根鎬把立在老八身旁,看老八提著腿亂抖的樣子,顯然剛剛挨了一傢伙。

  「磨洋工是嗎?一個床子鼓搗這麼長時間?你他媽難產?!」

  「好了,這就好了。」老八沒回頭,眼看著床子說。

  德哥剛要走,老八又冒了一句:「媽的昨晚收工時候還好好的,誰算計我?」

  「啪!」一鎬把就落在背上,老八吼了一聲跳轉身:「德子你是不是有點過啦?大小哥們兒在外面也混過,連一點面子都不給?」

  此話一出,車間裡好幾張床子都停了,幾個神頭鬼臉的傢伙氣勢洶洶地湊過去,德哥冷笑著,拿鎬把的頭兒點著老八的胸脯道:「敢跟我瞪眼?除了燈泡兒我還沒見過第二個哪!你他媽想反改造咋著?」

  「德子你甭給我戴高帽兒,我現在是啥玩意我最清楚,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不如雞?你連雞巴都不如!」旁邊過來個塌鼻樑挖苦道。老八不由怒道:「怪蛤蟆你給我滾一邊去,我混的時候你還在你爸腿肚子裡轉筋哪,給我吹喇叭我都不用!我跟德哥說話輪得上你答茬嗎?」

  「咳我操你瞎媽的!吹牛逼啊!」德哥往後一撤身,旁邊的犯人早擁上去瘋打,王向東剛要起身,被身邊的雜役一把拉下去:「你神經啊?」

  正打的山呼海嘯鬼哭狼號,隊長聞聲跑了進來,一聲大喝,眾人開始收斂,老八已經匍匐在機床旁邊無力掙扎。

  大雜役德哥主動走過去彙報:「彭隊,這小子破壞生產,把床子弄壞了,還不服從管理。」彭隊長看看地上的老八,說:「把他扶起來……究竟怎麼回事?」

  被架起來的老八臃腫著臉說:「沒事兒隊長,一點兒小摩擦。」老八只能這樣說,如果告狀,只能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而且自己把罪過扛過來,也是他這樣的「老混混兒」該懂得的規矩,在裡面這叫辦事「不走基」,多少是會叫人敬重幾分的。

  彭隊長看了一會兒老八的臉,回頭狠狠地呵斥了德哥幾句,又緩和了語氣對老八說:「你也別那麼大火氣,案子冤也不是監獄的事兒,來這裡就先要好好勞動。再有,你的申訴材料我又幫你寄出去兩份,塌實地等消息吧,你要真沒放火,早晚能平反,煤球最終還是黑的嘛。」

  「我相信政府。」老八垂著頭,有氣無力地說。

  彭隊長一邊往外溜達一邊警告著:「都好好改造啊,誰再鬧刺兒我直接關他禁閉!不行就送集訓隊!一個個沒人心的,家裡替你們承擔多少苦?你們在裡面還不好好改造!」

  隊長一出去,德哥的鎬把又揚了起來,一捅,捅得老八一個趔趄:「政府說的話都記住了嗎?不行就送你媽的集訓隊!到裡面九死一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哼!」然後用鎬把在床子上當當敲著:「幹活幹活!都回自己套兒裡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