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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你眼裡除了錢還有別的不?」

  王向東不說話了,晃了下頭重新數錢,剛才跟老爺子一打岔,忘記數目了。他現在沒心思跟老爺子爭論了,除了逗弄家輝之外,他們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瞧瞧,廠子那間宿舍的事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順口開句玩笑,老爺子還就當了真,又開始批判了。

  家輝長得很可愛,一家人比著寵,王向東每天回來都要捎點兒吃的或者小玩具給他,家裡已經擺得像兒童樂園了,大家都怨他浪費,他說:「我小時侯沒過過的好日子,一定要讓我兒子過上。」王老成就感慨地說:「這話耳熟呀,當初生你的時候,你爹我也這麼說來著。」

  「最後呢?」王向東一攤手:「最後這好日子不還得我自己闖蕩?」王老成說那是你命賤,我孫子命貴啊,生出來就衣食不愁。

  陳永紅說你們不要太寵他,將來太嬌貴了,吃不了苦還怎麼健康成長?王向東信心十足地說:「有他爹我在呢,根本就不可能讓他吃上苦。」雖然陳永紅不滿地笑他,卻不耽誤王向東繼續對將來充滿嚮往。人走時氣馬走膘,他發現這些日子他真是大順特順,生意擴張了,進貨管道也暢通了,真是財神爺坐莊,想不賺都不行了。

  又是春來,天氣漸暖,交季時衣服正好銷,王向東不敢怠慢,又臨時找了個鄰居幫忙照顧攤子。聽說虹橋的跳蚤市場已經關了,只給開放夜市,人稱「鬼市」,大都是賣小百貨和暗地銷贓的,沒前途。王向東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當年的英明決斷。

  這天傍晚,要收攤兒了,大羅忽然急急地跑過來,把王向東拉到旁邊,神秘地說要跟他商量點兒事。

  「啥事兒?搞得跟做賊似的?」

  「剛才我一同事拿來兩件西裝,都是雙排扣的路易?威登,雖然是假的,可做工挺棒,問咱要不要。不過,我估計這小子這貨來得有貓膩,不說價,只說叫咱們看著給,差不離就成。」

  「操,甭問了,偷的!」

  「——那咱要不?」

  「他人呢?有多少件?」

  「五十件,人還在那邊等著哪。」

  「叫他過來。」

  一會兒,大羅領著個賊眉鼠眼的老頭來了,介紹過,王向東也看了樣品,問:「都這樣的?」

  「都這樣,整包的,老闆要有心氣就給個價。」王向東內行地抖抖衣服:「你上當了,這不是路易,假的!看我這個『皮爾卡』了嘛,才是真貨。」 老頭生怕王向東不理這個生意,緊說:「那就按假的賣吧。」

  「十塊錢一件,我全包。」老頭咧嘴道:「少點兒了吧,您再給撩撩。」

  「行。有發貨票嗎?有票給你加兩塊。」

  「票啊……不方便開呀,我也是一小生意……」

  「那就十一,看大羅面子,再加一塊撐死了,我就喜歡痛快的,行不行吧。」小老頭苦澀地看一眼大羅,咬牙道:「那就定了。」

  當晚,大羅就把一包西裝壓在貨物底下拉了回去,轉天就開賣。王向東算了算,這五十件要全出了手,至少能賺兩三千,真是人不得外財不富。

  開始還擔心惹麻煩,又一琢磨,到時候就來個死不認帳,誰也不能把他如何。半個月過去了,也沒出事兒,這就算安全了。王向東只是偷笑。

  不過,很快就聽說瞎四的門臉叫人偷了,散件沒動,所以當時也沒發覺,到準備開包取貨時才看出丟了一整包路易?威登。大羅就很緊張,跑來告訴王向東,王向東也是一驚,琢磨了半晌,還是沒有去找瞎四。這個事兒不好開口呀,就算是誤會,瞎四也饒不了大羅那個同事,左右是礙著面子,而且他王老三收贓的事要傳出去也不好聽。倒不如將來有機會給瞎四見點亮兒,還落個人情呢。

  王向東心裡忐忑著,只盼手裡這些西裝趕緊出手,所以告訴大羅那邊,只要價錢差不離就甩吧,別放在手裡堵心了。

  眼看著西裝就剩了幾件了,瞎四突然來溜彎兒,到攤前定住,眨巴著獨眼笑道:「喝,三弟這裡夠火。」王向東趕忙應道:「還不是靠姐姐照應?」

  瞎四摸摸眼前的西裝,讚歎道:「你夠敢幹呀,地攤也賣路易?威登?銷得動麼?」

  「將就玩唄。一共就這幾件,好幾天沒動靜了。」

  瞎四壓低聲音問:「誰的貨?」王向東心裡一緊,勉強笑道:「老朱的。」

  「不對吧——老朱的西裝只做皮爾卡呀?」

  「……其實是老朱一鄰居。」王向東覺得瞎四的眼神有些怪異了,心裡開始發毛,他知道廣州這些批發商,沒一個她不熟悉的,自己騙她,真是找錯了人。

  「還是姐姐告訴你吧,這個牌子,只有石獅候扒皮那裡有!九河除了姐姐我,還沒看第二家有賣哪!你是頭一份,而且把價壓得賊死,我說我那裡怎麼不見動靜了?弟弟你比我狠。」瞎四聲音不高,陰陽怪氣地說完,扭頭走了,誠心冷笑一聲,讓王向東聽得清楚。

  王向東只恨自己一念之差把事情搞砸了。這下得罪了瞎四,保不准什麼時候就吃了她的冷箭啊,即使不用怕她,畢竟自己這個事叫她一宣揚,還不定添油加醋地變成啥樣呢。晚上跟大羅合計,大羅也是一臉無奈,只總結說以後不能貪小便宜了。王向東看他拿不出主意,也不追究了,只自己發悶,想了半宿,終於決定轉天晚上請瞎四出來把事情說明了,自己絕對不能背這個黑鍋,不然以後還怎麼在濱江道營生啊?至於大羅那個同事,管他死活!

  第二天先跟大羅交了底,大羅說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咱不能一錯再錯了,至少四姐還是有義氣的,又幫過咱,咱不能虧心太多。商量好了,兩個人先各自去守攤位。眼看著中午時分了,王向東剛跟賣盒飯的「娃娃臉」要了午餐,還沒吃,忽然來了幾個人穿白制服的公安,押著一個拷著的,正是偷瞎四西裝的老頭,王向東一看就傻了,腦袋嗡地一響,趕緊把盒飯撂下。

  「是這個攤子嗎?」

  老頭撩王向東一眼,說「是」。

  「你!」一個公安指了指王向東:「認識他嗎?」王向東苦惱地搖了搖頭:「沒印象。」

  老頭很積極地指了一下面前的西裝:「就是這種衣服,他說叫啥登。」

  王向東沒想到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心情一下陰暗,也不說話了,聽從他們的吩咐,準備先去派出所交代問題。沒想到大羅聞風急趕過來,立刻也被老頭指認了,員警笑道:「自投羅網啊,一塊兒走!」 後來王向東才知道這老頭原來是在別處做案給抓了,到裡面一打,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一大串。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旁邊看熱鬧的圍了一遭又一遭,王向東真想紮個地方死了算了。路過瞎四的店面,一抬頭,正跟她打個照面,瞎四也是一臉詫異,不自覺地喊道:「三兒,咋啦?」王向東聽著,只仿佛她在尖刻地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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