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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我知道你很有本領,是那個白老闆的鐵杆紅人,你要把我送回去還不是一句話?」這女人不嗚咽了,更加激動起來,口齒也變得清楚犀利了許多:「但是,你們礦上每年都有人那麼不明不白地死去,你就不感到難受嗎?我相信你也是有良知的人,看著那樣的血腥場面,你就一點兒也不感到良心的譴責?」

  楊濤當時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服氣地說:「你弄錯了。其實你並不瞭解情況,你說的那些死人的事情真的就沒有發生過,至少在我們礦是這樣……」

  「得得得!快算了吧,別再想糊弄老百姓了,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聾子?實話告訴你,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反復調查過了,而且做了好多的筆記。只可惜你手下的那幾個打手,簡直都是一些草包,我這些東西就裝在這個破挎包裡,竟然翻了幾次都沒有發現。不過,你一定要記住,我這樣做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更不是為了訛詐一點兒錢什麼的。我實在是心裡面難受,想為那麼多可憐的民工出出氣啊……我想,你畢竟是礦裡面的保衛科長嘛,這種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了。你一定好好地和我配合,等我好起來,咱們一起去找個打官司的地方,一起去舉報他們,怎麼樣?」

  「這個嘛……」他當時再也說不下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把手機悄悄托人給白老闆捎去,就迅速離開了二楞子的這個「家」。

  他這一回決心做一筆大買賣,好好地賺他一把錢。礦上已經指望不上了,說到底,眼下這才是最實實在在的啊。女人嘛,去他媽的吧,老婆娃娃還在家裡等著他討生活哩。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給家裡寄錢了,兩個孩子都在上學,那樣張開了紅泊泊的兩張嘴,就像剛孵出窩的小雀一樣,沒有錢可是萬萬不行的。

  是的,是該做點買賣了,還是做買賣好哇。這麼琢磨了幾天幾夜,有一個好買賣他已經看中了。但是,做買賣的錢又從哪裡來呢?他一路上琢磨著,只好又想到了他那個闊堂哥。這些年來,其實他早已經對這個闊親戚絕望了,曾經發過多少毒誓,就是餓死累死也再不會登他家的門了。他哥倒還算湊合,特別是他那個狗屁媳婦,一見面就好像誰欠了她二百吊錢似的。真奇怪,像他哥那麼個人,怎麼就會娶了那麼一個女人呢?記得有一回快過年了,他好心好意從家裡拿了一小袋綠豆去看看,那還是老婆一晚上挑出來的,做哥的坐在沙發上什麼也不敢說,那女人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連正眼也沒看那袋綠豆一下。而且從始到終連一杯水都沒讓他喝,只是一個勁兒瞅他腳上的泥……他當時也就不客氣了,故意在她家的地毯上蹭了好半天,才心滿意足地退了出來。

  但是,這一次實在沒辦法,他只好又一次著臉來了。不過他心裡一直在發誓,不管怎樣,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

  果然,依然是那麼的盛氣淩人,依然是那麼的不通情理……好在錢還是給了一些,雖然不多,但是總比沒有強吧。而且他估摸著,有這二百塊錢墊底,做一錘子買賣已經足夠了,當然來回的吃喝花費就只能全省下來了。

  天色黑下來。就這樣一路逛一路想,一直到麻麻夜,楊濤似乎終於想清楚了,抖一抖精神,懷揣好那一筆討來的錢,連夜趴了一趟北上的貨車。在新買賣開張的前夕,他決定先回一次家,已經記不清楚究竟有多長時間沒回家了。

  §第十五章

  老郜死了,這個消息是柳成蔭第一個得到的。

  這幾天的雁雲,表面上雖然一切如常,該上班上班,該吃飯吃飯,好像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兩樣,但是那都是假像。搞了一輩子政治的柳成蔭很清楚,愈是平靜如水,愈是不動聲色,背後也許就愈是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總是格外平靜和沉寂一般。

  別的不說,其實你只要眼瞅著門力生就可以了,這可是柳成蔭幾十年歷練官場的經驗總結。這些日子,門力生倒是什麼事情也沒有,每天按時上班按時下班,一上班就鑽進他那寬大的辦公室裡,表面看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其實不然,如果不是醞釀什麼大的動作,如果不是等待什麼大的變化,老頭子早到縣裡或別的什麼地方轉悠去了……果然今天一上班就聽到消息,可憐的老郜已經去世了。

  老郜去世是遲早的事情,這一點他非常清楚。那些天在北京的時候,他幾乎天天都要到老郜的病榻前看看,感動得老郜他們一家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金鑫就不同了,在北京呆了十幾天,只去看望過老郜兩次,有一次還中途接了個電話先走了。柳成蔭心裡清楚,這傢伙心裡巴不得老郜早死呢。因為老郜死得愈早,組織和個人愈是猝手不及,他這個常務副書記也就愈有可能接了班。金鑫在偌大個京城裡到處馬不停蹄地亂跑,就是在拉關係找門路「搭橋鋪路」呢……他這種「搶班奪權」的急迫心情實在表現得太明顯太露骨,以至於連一些

  工作人員都看不下去了,有的人乾脆當面就叫他「金候補」。他不知道那是在挖苦他,反而樂呵呵地應著,大概以為這也代表了一種民意吧。所以說金鑫這個人哪,畢竟還嫩得很哩。

  在雁雲這塊地面上,我柳成蔭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關沒闖過,什麼樣的事情沒做過,金鑫要和我來扛膀子,那不是自己找不愉快嗎?其實,要說當市長,第一個應該的就是我啊。而且也不是老郜倒下了才輪到的。要說資歷,現在班子裡所有的人,即使把門力生算上,哪一個能夠和我比呀。早在十年前,門力生還沒有來的時候,我就是正廳級的後備人選了。那時的楊波充其量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經委總工程師,金鑫也不過是省裡面的一個處長而已。記得有一次在省城吃飯,隔壁的幾個處長過來敬酒,其中就有一個白白淨淨的小青年,聽說他是雁雲地委的宣傳部長,一口一個柳叔地叫著,非要和他連幹三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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