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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陸程禹本來是想抽煙,又見家裡從地板到天花板都一塵不染,便穿好衣服拿了煙盒打火機去到陽臺。光線暗也沒注意,腳邊不知碰到什麼物事,沉甸甸硬邦邦,低頭一見卻是只彩釉花盆,盆裡有幾只用木棍搭好的架子,中間種了植物,他不太認識,只用腳將花盆移到牆角。

  塗苒將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看書,這會兒看著他說:「牆角沒太陽,」說完便起身出來,有些費力的把花盆往外挪,「梅雨季節,放這裡容易淋到雨水,又曬不到陽光,會生白粉病。」

  陸程禹問:「種的什麼?」

  「薔薇,」她答,「你們家這邊西曬,到時候葉子長起來,能遮遮陽。」她一直愛說「你們家」,之前說「你們家客廳地板放沙發那一塊兒都給磨壞了」,於是沒多久,沙發跟前多了一塊淺杏色的地毯,後來舊的深色沙發罩也給換了,搭了一塊純白棉質布料,電視櫃上的青花瓷盆裡扔進了幾枚彩色石頭,一尾小魚遊弋其中,牆邊桌上多了樹盆綠葉植物,還有一些裝著各種小事物的收納盒……一天變一點,陸程禹起先沒在意,直到一天,偶然發覺家裡的光線似乎變得亮堂了。家居還是那些個,然而看起來卻大不一樣了。

  兩人一起住的日子沒多久,陸程禹又發現,塗苒有個特點,如果家裡亂了一點,她便像是寢食難安的樣子,脾氣會有些急躁,一聲不吭,只埋頭做事,如果一切收拾停當,就會雨過天晴。這也沒什麼,只是她又有歸納癖好,比如所有的電器說明書和附帶的零配件要放一個抽屜,工具一定不能亂扔有專門的櫃子去裝,各種文具要仔細的分類放在書桌旁的收納盒裡,穿過的內外衣物,淺色的深色的都要分開來放,浴室裡放了好幾個衣物收納籃,陸程禹有時候分不清哪個裝什麼,還是像以前那樣把換下來的衣服胡亂塞在一起。塗苒發現了,一定會拉著他重新放妥。

  陸程禹對此有些煩躁,就像是失去了自由,塗苒振振有詞:「我白天上班,休息的時候也沒法閑著,家裡是我收拾,衣服是我洗,你得體諒我,珍惜我的勞動成果。」

  陸程禹指出:「亂一點就亂一點,又沒讓你每天打掃,你這是潔癖。」

  塗苒說:「你才潔癖,每天從醫院回來就洗澡,」停了一下又說,「這個習慣請繼續保持,不然我沒天還得用消毒液擦地抹傢俱。」

  洗完澡吃完飯,陸程禹想坐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新聞,沙發上一堆化妝品,又是香水又是指甲油,他沒地可坐,就說:「雙重標準,你自己的東西就可以到處亂扔。」

  塗苒伸手扯了扯沙發罩,擺弄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又撿了幾片落了半黃的大樹葉擱在旁邊,跑去拿了相機來拍照,完了遞給他看:「你不覺得這種色彩組合很有意境嗎?」

  陸程禹心想,和女人較真,就是在浪費時間。

  晚間,兩人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塗苒不愛連續劇,所以體育頻道和新聞隨便陸程禹轉。塗苒看電視不是看,只是聽聽,有時候手裡撈一本書來讀,現在又做針線活。陸程禹見她拿了幾片色彩斑斕的花布,還有不知道哪裡扯來的棉花以及硬紙板,組合組合,沒多久就縫好了一個圓柱體,還帶了蓋子。她把堆在一處的瓶瓶罐罐擱進去,說:「這下好了,你沒話可說了。」

  陸程禹見她手指纖細動作靈活,忍不住誇了句:「還行,可以上臺幫忙拉線了。」

  塗苒得意的笑起來:「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做外科醫生的條件是獅心鷹眼婦人手,給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和女人差不多呢?」

  陸程禹把手遞給她。

  塗苒拽著他的手看了看,又把自己的手貼上去比較一番:「比我的大這麼多,不符合條件嘛,小醫生,你能做給人做手術嗎?」

  她的指腹很軟,陸程禹覺得掌心像是被羽毛拂過一樣,透著點癢絲絲的麻,便說:「其實我不是醫生。」

  塗苒笑道:「那是什麼?」

  陸程禹極其自然的反握住她的手:「待會兒告訴你。」說罷,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塗苒一時不備,心裡便有些亂,手不由輕輕往回縮了一下,只是並無得逞,停了片刻才問:「是屠夫嗎?」

  陸程禹低笑了一聲,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又看了看她,說:「晚了。」

  塗苒說:「你還能再看會兒書。」

  陸程禹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今天不想看。」

  塗苒不吱聲,陸程禹也沒說話,兩人便這麼坐著,氣氛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聽見手機響。

  沒人去接。

  塗苒小聲說了句:「你的。」

  陸程禹往鈴聲傳來的方向看了眼,這才放開她的手,起身,走去外間的鞋櫃上拿手機。

  這個電話不短。打電話來的是一位夜間值班的住院醫師,言語間磕磕巴巴。陸程禹等不到他說完,徑直提了幾個問題,得到相關的答覆以後便掛了電話,他從門邊的掛衣架上取下外出的衣物迅速換上,臨出門時站在那裡說了聲:「我去醫院了,」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裡面有人吱聲,便又折回來。

  客廳的燈已經熄滅。

  塗苒坐在臥室的床邊,拿起大木梳,把頭髮順到一邊,稍稍整理了幾下,放下梳子時,見到陸程禹站在門外看著自己,便對他一笑:「你快去呀,我才聽見了。」說話時她的眼神很是溫婉,連日來並不多見,於是男人心裡就有了些異樣,又看一眼她身上才換的睡衣,不同於前幾天的樣式,心裡的想法便又繞了一繞,正待走出去,又聽她說:「你幾時回來?」

  陸程禹答:「估計得到明早。」

  塗苒「嗯」了一聲,低聲道:「等你吧。」

  一路上過去,在整理緊急病患資料的間隙,這句話也時不時從陸程禹的腦海裡輕易地飄蕩出來。

  等你。

  兩個字,像是食物匱乏期的絕妙釣餌。

  又或是無餌垂釣,只欠願者矣。

  那晚著實忙碌,黎明十分才從手術臺下來,又觀察了數小時,待到患者各項生命體征漸漸穩定,陸程禹這才決定打道回府。有共同忙碌整宿的同事約他一起用早餐,他想也不想便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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