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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正在向格桑的食盆裡倒飼料的保安只是感覺自己手中牽著的鏈子像被刺痛的蛇一樣躥了出去,然後一聲悶雷般的咆哮劃過了地面,在院子裡炸響。

  狼犬的犬舍裡只剩下了佐羅和凱撒。

  在格桑的面前已經出現的是一個陌生的敵手,陌生的氣味已經在空氣中描畫出那邪惡的形象。是它帶走了蘇蘇。

  格桑拖著鏈子撞向狼犬犬舍的鐵門。

  當然,沒有人可以控制格桑,保安們只能從值班室的窗子裡看到這頭似乎置一切於不顧的巨犬一次次地撞向那正在變形的鋼筋焊成的犬舍的門。兩頭狼犬剛開始還煞有介事地吠叫幾聲,隨後就被某種它們從未領略過的氣勢所壓倒,縮在角落裡嗚嗚悲鳴。

  假如說自從離開牧場之後格桑身上的野性有所消退,那麼此時可以確信,那似乎是為適應另一套法則主宰的世界的無所謂的態度已經蕩然無存。此時只有一頭因為失去了伴侶而瘋狂的藏獒。

  格桑後來撞開那扇犬舍的門,在兩頭狼犬仿佛末日來臨般的哀號聲中,它卻突然間安靜下來,慢慢地走到院子正中間臥下了。

  蘇蘇的氣息似乎突然間距離它異常遙遠,佐羅和凱撒趁機逃出了被拆散的犬舍。

  超市打烊的鈴聲響過之後,一個下午也沒有勇氣走進院子的保安不得不結隊進入院子。從格桑的表情看似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它平靜地望著這些慢慢向它靠近的人。

  不過也許是保安們過於小心翼翼的動作或是手中的鏈子讓它重又清醒,它又發出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憤怒低沉卻令人不寒而慄的咆哮。所有的保安都明白這聲音意味著什麼。

  最後,一個當兵時曾經在特務連受訓自詡曾經一腳踢死過一頭軍犬的大個子保安拿著鏈子走了過去。他努力想以一個標準牛仔走向一匹未經馴服的駿馬的高傲姿勢走向格桑,但這顯然毫無意義,他最終還是踏到那道格桑可以容忍的肉眼看不到的界限。

  當這個也許確實曾經在特種部隊的廚房裡服過役的傢伙滿臉通紅地退回來時,他上衣已經不見了,胸口掛著兩道通紅的爪痕。

  保安們不得不臨時決定由佐羅和凱撒代替格桑。

  重返超市的快樂也許沖昏了佐羅的頭腦,在剛剛被扣上牽引皮帶之後,它居然沖著身下墊著特種部隊戰士那已經被撕成兩半的保安服的格桑叫了兩聲。這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自信,因為得到了工作而信心倍增。這應該讓佐羅想起了警犬隊裡的生活,每一頭犬舍的警犬都等待著牽引帶掛在脖子上的時刻。

  沒有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當格桑慢慢地踱回到那件保安服上重新臥下時,他們才看到佐羅已經躺倒在一攤新鮮的血中,腿還在神經質地抽搐,不過它那琥珀色的瞳孔已經擴散了。

  在格桑充血的眼睛裡,那其實不過是另一件更結實一點的保安服而已。

  凱撒掙脫了牽引帶,頭也不回地夾著尾巴逃回了犬舍,鑽進了最深的角落裡。

  第二天早上楊炎來領格桑時並沒有受到那些保安期待的另一次襲擊。格桑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楊炎牽進自己的車裡。

  沒有人知道蘇蘇去了哪裡,也許那些保安應該更清楚一些吧,畢竟犬舍的門是一直鎖著的。交易也許是在下午進行的,沒有人看見一輛車廂罩著帆布的車開進院子,有人將惴惴不安卻本能地按照清晰的命令列事的蘇蘇牽上車。

  也許有人見過蘇蘇吧,應該是在某個朝鮮餐館的飯桌上。

  所以,應該注意那種蒙著帆布的小型卡車。

  第二天,格桑被裝進一個鐵籠,它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反抗舉動。格桑被運到了市郊的一個植物園。

  「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這麼辦。我當時真的聯繫你了,在把它送到超市之前給你打電話你又不在。福利院的院長告訴我你去南方開會了。現在沒有人可以控制它,只要有地方要它,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馬戲團、動物園、消防隊,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它咬死了那頭大丹犬,你知道我損失了多少錢。當然,怎麼說在超市里它也幫了不少忙。」

  「不是開會,不過是為一個馬蹄足外翻的孩子進一台恢復的儀器。」

  「我也沒有把它怎麼樣,不過是送進了一個植物園,算是他們暫時幫著照看。」

  「難道你忘了嗎,在青藏線上,如果不是它,恐怕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回來。你還有機會回來住你這個帶游泳池和草坪的別墅?」

  「我已經說了嘛,我並沒有把它怎麼樣。」

  格桑當然不會知道楊炎與韓瑪在電話裡的爭論。此時,它正在試著適應植物園新的環境。

  這是一座丁香灌木叢中的巨大的鐵籠子,原來是擱置園藝工具一類雜物的。每天都有一個像被高原風吹蝕得失去色澤的石頭一樣蒼老的老人,在黃昏時提著一隻鐵桶拎著一隻手壺來到格桑的籠子前,他先在外面收緊了當時格桑被關進籠子時也沒有去掉的鐵鍊——它被帶到這裡時植物園裡的工作人員就已經得知,這是一頭來自西藏的猛犬,保證安全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它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後才打開鐵門的鐵鎖,刷洗食盆和水盆,換食換水,把籠子打掃乾淨才關上鐵門,鎖好,最後鬆開外面的鐵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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