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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她的腦子轉動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這個名字。喉嚨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啊——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

  「沒事了,我們離開這兒吧。」

  他的手抄到她後腦勺,將她的上半身抬了起來。她半坐在地上,仍然動不了身體。眼前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只覺得周圍樹影婆娑,一些鮮豔的花朵綻開。

  莊秋水將她後背靠在一個冰涼的東西上——「蝴蝶公墓」的墓碑。他轉身背對著尚小蝶,將她放在自己背上。

  伏在這堅實的後背,仿佛抱著一棵年輕的樹幹。

  他心裡卻在想,這大一女生分量還不輕呢。他拎起小蝶的書包,沒走幾步路就大喘氣了。雙臂抬著她的兩條腿,任由她的雙手搭在他胸前,還有她的整個胸脯都緊貼著背脊。

  但此刻哪來得及心猿意馬,平生第一次真正闖入蝴蝶公墓,冒險救出了昏迷不醒的女孩。

  從小門走出高大外牆,夜色裡的破院充滿陰森之氣。借助月色找到中間的門洞,背著小蝶穿過「過街天橋」。忽然,感覺頭頂有個腳步聲響起。但小蝶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他實在仰不起頭來,儘管確信樓梯上有個什麼東西。

  既然已經來到蝴蝶公墓,就算是幽靈也沒什麼好怕的!

  莊秋水低著頭沖出門洞,眼前露出一大片墓地。

  月光下的鬼魂們正在晚風中吟唱。

  已經渾身是汗了,就算棺材裡的僵屍爬出來,都不會讓他再害怕。背著尚小蝶繞過一個個墓碑,腳底不小心踩碎了一塊骨頭,身邊閃爍起幽幽的鬼火。

  好不容易沖出了墓地,莊秋水心頭一陣狂跳,月光下的工廠廢墟如塞外的草原,惟獨少了牧羊女與蒙古包。

  背上的小蝶正在發抖,身體由冰涼變得滾燙,看來是受寒發燒了。莊秋水加快了腳步,大汗淋漓地跑過荒草叢。

  他們大半個身體都埋在草裡,小蝶感到草葉刮著大腿,整個人如火焰般燃燒著。

  終於艱難地跑到蘇州河邊,從敞開的工廠邊門沖了出去。

  托著小蝶大腿的雙手漸漸撐不住了,只能拼命用背脊往上頂,免得她從背上掉下來。這是馬路的盡頭,放眼望去不見一個人影,只有月光伴著兩人。莊秋水必須要把她送到醫院去,但這地方不可能攔到車的。

  他就這麼背著小蝶,向南穿過兩條路口。終於有一輛空計程車過來了,他把小蝶放進車子後座,讓司機開到附近最好的一家醫院。

  他疲憊不堪地坐在小蝶身邊,先擦了臉上一把汗,幾乎渾身都要散架了。

  計程車開過黑夜的黃泉路,身邊的小蝶又不省人事了。嘴裡在喃喃細語,又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莊秋水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滾燙滾燙的。忽然想起陸雙雙,趕緊給她發短信,告訴她已把小蝶救出來了。

  再見,蝴蝶公墓。

  十幾分鐘前,他踏入了永遠的禁區——用手機螢光照著前面的路,他小心翼翼地穿過門洞。黑夜裡看不清那高大的牆壁,只感到是個陰森可怖的老院落。他大聲叫喊著小蝶,一直摸到對面牆上。他摸到最左側發現了那道小門,推開門後發現了蝴蝶公墓。月光正好照亮了墓碑,在碑下躺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刹那間,他還以為見到了一具女屍,淒慘地躺在墓碑底下,等待親人來收殮遺體。

  莊秋水渾身顫慄著蹲下來,看到死人般蒼白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一隻蝴蝶正停在她的唇上。

  伸手去觸摸蝴蝶,它卻輕巧地飛走了。手摸到了小蝶的鼻孔,才發現她還是有呼吸的。然後,他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

  雖然已逃出了蝴蝶公墓了,但想起這些仍膽戰心驚。車子已經開出了黃泉路,疾馳入市區的街道。

  他低頭看著斜躺著的小蝶,不知她還會遭遇什麼。

  還有,他自己呢?

  啊,醫院到了。

  6月11日晚上20點05分

  護士長余芬芳在看值班記錄,實習護士正悄悄地煲電話粥,讓她感覺很不舒服,星期天的晚上,急診室裡照樣人滿為患,大多是換季造成的感冒。這些天她的工作格外認真,讓幾個年輕醫生都肅然起敬。她已做了三十年的護士,從最初的護理,到婦產科的助產士,最後成為整個醫院的護士長。

  前天晚上她不當班的時候,有個女孩送來沒多久就死了。醫生採用了氣管切開搶救,居然從裡面掏出一個蟲卵,堵塞氣管導致窒息死亡。這種事情是多少年都沒遇到過了,讓余芬芳聽著就膽戰心驚。好在再過兩個月,她就要滿五十歲退休了,再也用不著見到這些淒慘的場景。

  忽然,有個醫生叫了她一聲:「余姐,你兒子來了!」

  余芬芳的心即刻緊了起來,兒子來自己醫院了,出了什麼事?她急忙走出來,只見急診室外的走廊裡,兒子秋水攙扶著一個年輕女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心總算放了下來。但那女孩卻從沒見過,兒子也沒說過他談了女朋友。

  莊秋水高聲喊道:「媽媽,先幫我去掛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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