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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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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極輕,也不知是倦了還是睡了,他看著她沉靜的顏,聽著她均勻細緻的呼吸,摟著她的手一緊再緊,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安之睡得香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揉著小腰醒來。睜眼一看,床上就剩她一人,虞瑋韜不知去了哪蹦噠,尋遍整個套房都不見影。安之心驚了下,抓過手機就打他電話,他那頭倒是安靜的,像是在某個封閉的空間裡,只說出來替她買正宗的五芳齋粽子,很快就回來了,並沒有狗血的趁她熟睡開溜逃避。 安之松了口氣,掛了電話趴回床上睡了個回籠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虞瑋韜回來了才起床。 隔了一日,安之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擱在她信箱裡頭,信封上既沒有收信人姓名,也沒有寄信人資訊,她心存疑惑地打開,赫然發現裡面竟是清逸的通話清單。 安之找到清單上那天晚上的時間段,一個熟悉的手機號躍入眼簾,不仔細看,幾乎要被她誤當成是林岫的而一掃而過。 兩個號碼前面一般無二致,只是林岫手機末四位是「2233」,而這一個是「3322」。那是劉婉的號碼!當初她和林岫在一起後,林岫在不改變自己手機號的前提下,出高價才買到的「情侶號」。 劉婉的手機號碼就出現在林岫的下方,那天晚上清逸打電話給林岫之後,沒過兩分鐘就撥打了這個電話。回頭再往前搜索,安之沒想到清逸不僅與劉婉有聯繫,而且一直都有聯繫。這份聯繫雖說不上頻繁,卻也絕對不能算生疏。 說不上為什麼,安之直覺得這件事情並不會像表面,或像她現在所能猜測的那麼簡單。 安之暫且按兵不動,將主要精力放在虞瑋韜的心結上。 這幾日她纏著虞瑋韜說過去的事,連他當年撞見他父親她母親以及她奶奶三人PK的場景也不放過。有時候他不願多說,她就打滾耍賴軟硬兼施,什麼招都往他身上使,他最後也只能棄械投降了。 安之此前心裡確實憋了不少的氣。清逸的事、林叔叔的事、林岫的事接連著發生,直到那天又意外發現她母親與虞瑋韜父親之間的糾葛、明白虞瑋韜始終不肯承認大麥哥哥身份的原因,她心裡長久以來憋著忍著的種種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她不知道她爆發的時機與地點算是太好,還是太糟,明明兩個人什麼也沒說開,不過逼他承認了身份,她發洩一通,又那般纏綿一番,她就再扳不下臉來跟他慪氣了。 週末回家,安之又一次向父親問起母親的事。 以前奶奶在世的時候,對母親的事諱莫如深,全家人更是絕口不敢提。父親與她因著各自的心結也刻意不提那些陳年往事,上回她忍不住問,換回父親一個沉默的背影,她原是不該再問的。可是見了母親之後,又知虞瑋韜心裡這般介意,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要將所有人心裡的疑問與疙瘩做一個了結。 「爸,你當年就是聽了奶奶的話,才跟媽離婚的麼?」安之並沒有告訴父親她去找過母親的事,她只是問父親,當年是不是因為奶奶抓了母親的「奸」,才忍受不了選擇了離婚。 父親席地坐在屋簷下納涼。天氣已開始轉涼,但父親為了省電,晚飯後還是會在屋外坐一會,等熱氣散了天涼透了才去洗澡睡覺。他乍聞安之的問題,指間的香煙抖了抖,幾乎就要掉落下來,又緊緊夾住,遞至嘴邊深吸一口。 「爸……」安之不想父親用沉默來回答,又沒辦法說「我有權利知道」這種任性的話,只能略略有些催促的又喊了聲。 「是你媽提出的離婚。」 「可是你也相信奶奶的話,覺得她做了不該的事,所以才答應離婚的不是麼?」 父親一口接一口的抽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身後追著趕著,那零星的紅點明一下暗一下迅速向他指間靠攏。抽得急了反被嗆著,他弓起背劇烈地咳嗽起來。安之慌忙替他拍背順氣,又端了杯水過來,看他喝了水、踩滅煙,才啞著聲道:「爸你不想說,就當我沒問。」 面對相依為命多年的父親,她沒辦法像面對母親時那樣,雖然難過更多卻是痛恨的將那些刺耳的問題一個一個問個不停。 「答應離婚,是想你媽過得更好。」父親微佝著腰,平靜之後聲音愈顯滄桑。 「因為那個男人有錢有勢麼?」安之不能接受這種答案。 「安之,你媽她在這裡過得太辛苦了。自從……自從生下你後,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父親的聲音低低沉沉,頭微微撇向另一邊,夜色中安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就是知道此刻父親的眼裡一定渾濁中含著滿滿的愧疚與艱澀。 她的聲音跟著發酸,好像含了一嘴的青楊梅:「因為我是女兒麼?若說奶奶重男輕女不該,她又好到哪裡去?這麼多年,她從來沒來看過我一次,不是麼?」 「不許這樣說你的母親!」父親卻好像激動起來,他蒼老疲憊的雙眼盯著安之良久,說不清那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最後又撇開頭,摸索著點燃一根煙,一口一口沉默著抽完。 「你母親她,是個好女人。」他一連抽完了三根煙,才終於打開話匣子,將藏在心裡的那許多事許多話,趁著這個夜晚,在女兒面前傾訴了一回。 當年母親隨著上山下鄉知青大流來到父親村子所在的農場時,在村子裡造成不小的轟動。母親高挑白淨、容貌姣美、說話斯文有禮,又有有知識有文化,與當地農村的姑娘們站在一起,她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 但母親也是清高的,她就像那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又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也正因此,一年一年,很多同來的知青都憑著這樣那樣的名額離開了小農場,母親卻一直沒有機會。 漸漸地,母親也急了,與領導爭取了幾次未果之後,有天突然消失不見,只在宿舍桌上留了張未經批准的請假條。十天后的一個晚上,天驟然下起大雨,足足一個小時都沒見停的跡象,父親擔心田裡淹水,大半夜的爬起來趕去開渠放水,意外在路邊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母親,急忙將她「撿」回了家。 父親說,那一段時間母親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大病一場之後整個人都變了。雖然還是一樣的不愛說話,但那股清高不見了,而且也不再追問上調的事,每天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只是經常失了魂似的出神發呆。 因為父親救過母親一次,奶奶又在母親病中照顧過她,不知不覺之間母親與父親一家就多了些往來。這樣又過幾年,連二叔都有了兒子,做為長子的父親卻一直不曾結婚,坊間開始有各式流言流傳。等那年三叔也娶了媳婦,奶奶終於再也坐不住,她有天找母親長談了一夜,父親與母親的婚事就這樣被敲定了下來。 再後來便是安之時有耳聞的,因為母親生了個女兒又不願再生,奶奶便對母親諸多不滿,婆媳關係進入一個惡性循環。奶奶說話又常常不堪入耳,最後竟然慫恿父親離婚再娶,然後添個兒子。父親不願,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了幾年,直到母親「偷人」被奶奶抓個現行,又在村子裡傳得沸沸揚揚,素來心氣高的母親再也忍受不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提出了離婚,一走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男人是誰?」 父親好像並不習慣說這麼多話,停了很久,在安之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才道:「他是你母親的初戀情人。」 虞瑋韜伸手,緩緩推開門。 記不清有多久沒來這裡了,眼前的一切不曾和記憶中有分毫差別。客廳正面牆上掛著的那一張全家福,是他參加全國奧數競賽得大獎回來時,父母拿著獎牌一起合的影。一家人笑得如此開心,他猶能憶起當時的快樂感覺。一眨眼,早已是物是人非許多年。 他終於還是承認了身份。這些天獨處時聽她叫大麥哥哥,原以為他心裡會有個梗,結果卻不是。那一聲聲嬌軟的「大麥哥哥「,仿佛穿越記憶,從那遙遠年代向他徐徐走來,他不僅沒有任何抵觸,反而有種迷途之人終於找到方向,回歸正途的感覺。 人,終究是無法抗拒心底最本真的意願的。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當理智與感情有了衝突時,並不一定就是一揚痛苦的拉鋸戰。就像他,碰到她從來都是很快投降屈服的。他渴望這種溫暖的感覺太久了,此前他並不是沒努力尋找過,直到碰到她之後,才發現其實他在等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即便那個人長大了、改變了、連名字與年齡都不一樣了,他一眼也根本認不出她來,但好像冥冥中自有定數,他還是很快的淪陷——比他自己所能想像的都快。 就像現在,再次回到這裡,不過是想和她一起尋找答案。也許安之才是對的,他心裡始終有些介意,卻不想追究答案。在他固有的認識裡,所謂的真相一定與他所見、與母親所言並無二致。所以他才會趕在安之之前,先行見了方書衍。他希望方書衍能答應他,不讓安之知道太多上一輩糾纏不清的往事,他只想安之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生活。方書衍幾乎不曾猶豫地答應了他,爽快得讓他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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