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浮生花事繪從容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
她只知道這一刻她想喝酒,分外的想。 這時間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安之坐吧台邊點了瓶柯洛納,一個人對著瓶子猛喝起來。她的酒量實在不佳,她明知這樣危險,卻還是忍不住想放縱自己,想什麼都不管不顧地好好喝一場、痛快醉一宿。 周圍斷斷續續傳來一些她聽不懂的話語,有點軟糯的口聲,大概是J市的方言。她不自覺地湊近些,仿佛聽見記憶深處母親的淺吟低唱。 母親並不是J市人,安之從旁人不多的議論閒聊裡只知母親從H大畢業後,正好趕上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所以才來到父親所在的小山村,有了後來這段緣。離開家之後,母親沒有回老家,也沒有回曾經生活過求學過的H市,而是來了看起來毫無相干的J市。想起幼時母親哄她入睡的吟唱,雖然模糊卻也依稀,她真的很想知道母親與J市的聯繫點在哪裡。 半瓶啤酒下肚,身邊就多了個人。安之低頭笑笑,像是自言自語:「小時候經常有同學嘲笑我沒有媽媽,有些更過分的還扮著鬼臉說我媽媽偷男人、不要臉。」她停在這裡,好像忽然回到了那段歲月,握啤酒瓶的手緊了緊,才繼續道,「當年她走的時候,我還不懂事,她也沒告訴說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這麼多年,我從來不說我有多想她,我只是心裡盼著她回來……」 她渾身戰粟了下,滿滿喝一口酒,忽然又笑了:「我真是傻,以為留在原地終會等到想等的人,一直到高考那年。那年我連著高燒不退,神智昏迷或稍有清醒都會哭著喊著要媽媽,爸爸實在沒法,托奶奶照顧我後就去找她,三天后他一個人回來,一臉的愧疚。我那時反復高燒,剛壓下睡一覺又復發,有天晚上我迷迷糊糊醒來時,正好看到爸爸坐在床前抹眼淚。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就算有一天她回來了,我也不會原諒她。」 輕快明麗的音樂在酒吧裡流淌,虞瑋韜卻只覺得周圍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當我一得知她的消息,還是迫不及待的趕來了,甚至來不及收拾什麼,也不知面對她之後該說些什麼,我只知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 「安之……」他握住她手,溫柔而堅定。 她微微瑟縮著,有些顫抖地反握住他的手:「其實我有一個小名,叫小米。」 她直直望進他眼裡,那裡碧波一潭,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是所有你在乎的東西,都會得到對方同等的珍視。那些烙印在腦海裡的記憶,記憶中的另一當事人卻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原來一切不過她一廂情願而已。 「很可愛的名字,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你安之。」 她鬆開他的手,心中不免失落,一氣將剩下的啤酒喝完,才搖搖晃晃道:「好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一瓶柯洛納下肚,安之尚餘三四分清醒,下班急急而來,兩人至今沒吃過晚飯,她不說,他也該早餓了。 「想吃什麼?」 「砂鍋好不好?你一定沒吃過吧。」她拽著他的胳膊,咯咯咯笑出聲,就像回到小時候一樣,拉著他去這去那,從來都是她說了算,「我剛才在路上有看到砂鍋攤哦,就在前面不遠,我們去吃。」 明明很開心的笑聲,他卻聽到了她心裡深處的哭泣。他的心揪緊著矛盾著,像是要被人生生扯成兩半,幾乎說不出話來。 「走吧走吧,不遠的,不用開車,我們走過去就好。」 他任由她拉著,勉強控制住自己,才不致於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入懷裡,喚她一聲:「小米,是我,我就是你的大麥哥哥。」 露天砂鍋攤上,安之將啤酒瓶「砰」一聲置於虞瑋韜跟前,豪情萬丈:「一人一瓶。」 他笑,心裡有些苦:「你會喝醉的。」 「醉了更好。」 「那我是該覺得感動,還是該覺得受傷?」 她咬唇想了會,燈光下一顰眉一展顏都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半晌才咯咯咯地笑道:「你應該覺得幸運。」 他確實應該覺得幸運。這小昵子沒喝一杯,就醉熏熏地賴在他身上不肯走,他沒法,只得將她抱回去。 不短的一段路,待得他好不容易將她抱回酒店,才發現怎麼都找不到她的房門卡。 「安之,安之,門卡呢?」他輕拍她的臉頰,低聲問。 她在醺醉中鎖了下眉,稍傾才半睜開眼,歪著腦袋軟在他懷裡,斜斜上挑往他方向飄一眼。這不經意的一眼真真擔得起「媚眼如絲」四個字,讓他本就喘喘的呼吸短時一窒之後,愈加喘喘。 「門卡放在哪?」他深呼吸,努力平復躁動的心,聲音卻洩露了所有秘密,變得暗沉微啞。 「別吵!」她很嬌氣的「嗯嚶」了聲,不耐地揮了揮手,然後舔舔發幹的嘴唇。那鮮嫩的蜜桃紅從她柔軟靈巧的舌尖彌漫至她雙唇,嬌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他所有的感觀都聚焦在這小小的兩片櫻唇上,憶起她們的滋味,那般甜蜜美妙,再也忍不住,俯身便覆上那小小一方心弛神往所在。 安之就像菟絲花似的攀上虞瑋韜,酒精作用之下,主動得讓他措手不及。 「安之……安之……」他只得先將她抱至他房裡,勉力將她放至床上,正想抽身,卻不料她伸手一勾,他跌回床上,幾乎把持不住。 「安之,你清醒些。」他半撐起身,強迫自己去拍她的臉。 「我沒醉。」她蹙眉一把拍掉他的手,很用力。 「那你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她半眯起眼,將他的手放至自己胸口,喃喃道,「你是我愛的人。」 像是被人生生勒住了脖子,虞瑋韜頓覺呼吸重重一窒,心不受他控制地狂跳起來,他的手與他的理智展開一場拉鋸賽,完全想背道而馳。 安之見他沒反應,不甘心的甩了甩頭。她拼命抓住僅存的神智,想擺脫那種越來越沉重的昏沉感覺,最後沖他扁了扁嘴,神色微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該一直不肯說那句話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的眼睛看著他,視線卻穿過他,停留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他頓覺晴天一場冰雨,將他心頭的火熱悉數燒熄,他一下子從當事人成了旁聽者,不知該憤怒還是該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清揚,我愛你。」她終於將埋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好像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又非常重大的事,隨之精神一松,濃濃醉意席捲而來,她側身抱住他一個胳膊,像落水之人緊緊抱著救命稻草,抱得牢牢的就睡去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