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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她的奶奶拿著個雞毛撣子追打她母親,而他的父親不僅意外出現在她家裡,還極力護她母親周全。

  「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長者身體硬朗、行動敏捷,說話的氣勢一看就知是做慣一家之主的人。雞毛撣子落下,沒打到她兒媳,卻實實在在抽在他父親身上,她更加怒不可遏,索性直接拿撣子趕他父親,「你給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快給我出去!」

  他當時別提有多震驚了。父親光著上身,樣子十足的狼狽,而她母親衣衫不整,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駭然之下,唯一想到的就是在懷裡的小女孩聞聲扭頭看過去之前,抱著她急急逃離。

  「你有沒有試過一轉身,最喜歡的人就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的感覺?」

  他良久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她。鏡片上的薄霧早已褪散,他鏡片後的雙眸明明如此清晰,她卻讀不懂他眼裡的情緒。安之不覺訕笑,不是她的錯覺,自從出差回來後,這個男人的眼神她就再沒看懂過。

  「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或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她低頭,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劃著碟子裡的醋,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世界真是很小又很大,我一直在想,如果他們去了另一個世界註定再也沒有抓住的可能,為什麼有些人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卻也一直尋不見遇不著呢?」

  「安之……」他的聲音有些重,很想說些什麼。

  她打斷他的話:「我不是拉拉,如果你覺得這樣沒有幫我的必要,你可以拒絕。」

  從火鍋店出來,雨已經停了。安之堅持自己回去,不讓虞瑋韜送。

  被雨水沖刷過的大街濕漉漉地,看起來格外清爽。她與虞瑋韜道別,轉身沒入城市的夜色之中。

  有細而冷的風迎面而來,帶著沁脾的清新氣味,她縮了縮脖子,又忍不住偷偷地深吸了好幾口氣,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條路,再熟悉不過,曾經她與清揚一次次相攜走過。記得有次她和清揚吃完飯後,一道散步回家,她閑來無聊,隨口一問,「清揚,你明明早就喜歡我了,讀書時為什麼還要幫我出主意追林岫?」

  這個問題很不合邏輯,至少遠遠超出了她理解與接受的底限。安之覺得但凡是個正常人,不作為已是極限,哪有把自己喜歡的人死活往別人身上推的理?可是清揚卻說是對她一見鍾情,讓她困惑得不行。

  她記得當時清揚沉默了很久,她數過七盞路燈還不見他回答,就惱了:「喂,李清揚你不會只是說著好聽的吧?」一想到這,她就兇神惡煞般跳到他跟前,只差揪他衣領子了,「說,你是不是忽悠我來著?你當年其實不喜歡我的是吧?」

  他就在路燈下沖著她笑,溫柔地、認真地:「我覺得讓林岫喜歡你比讓你喜歡我容易,自然就支持你追他了。」

  電瓶車的刹車聲在她身後尖銳響起,然後繞過她揚長而去。大約雨過天晴帶來好心情,所以連咒駡也省下了。安之就這麼站在叉路口,望著馬路兩側的路燈連綿不絕直伸向遠方,就好像一條昏黃的飄帶,滿載著回憶,直伸向她記憶最深處。

  不停的有車子經過她身邊、又勿勿離去,仿佛那些任她怎麼抓也抓不住的日子。唯有她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該往向、還是往後。

  「還沒做好決定?」程默遞過去一杯酒,「這可不像你啊。」

  他這會兒倒是支持安之的。沒辦法,既然安之不是所謂的二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又懂得情調——嗯,反復看那種廣告的,應該很懂得情調才是,不像他家芒芒,所以再適合眼前這個偽斯文真悶騷男不過。

  虞瑋韜沉默。那些陳年往事、上一代的糾葛,讓他如何開得了口?

  程默搖頭歎氣,碰一下他酒杯,笑:「再幹兩杯,你就有勇氣做決定了。」

  「你倒是對我的酒量很有把握。」

  「沒辦法,知道你再喝一瓶也醉不了,我也只能放棄醉酒誤事的主意了。」

  這下輪到虞瑋韜笑了。他唯有的一次醉酒,倒確實誤過程默的一回好事,沒想到他記恨至此。程默哪裡不知道他心思,只得討饒:「罷了罷了,喝完這杯我們就回去吧。」

  兩個人才喝了一瓶紅酒,對虞瑋韜來說真是三分醉意都夠不上。可是乍看到他家門前靠著牆低頭玩手機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安之,虞瑋韜懷疑他是喝醉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安之?」他還是有些不確定。

  她連頭也沒抬,依舊沉迷在掌上遊戲中:「你回來了?」

  他沒再理她,越過她去開門。她就拿著手機,一邊緊張地按著鍵,一邊跟在他屁股後頭。他進門,她也進門;他脫鞋,她也脫鞋;他往客廳走,她也往客廳走;他停下,她沒停下,就這麼迎頭撞在他背上。

  「啊,死了。」她大歎一聲,悻悻地收起手機,敲門似的敲他的背,「喂,三天了,國際慣例,快給答案。」

  這是哪門子的國際慣例,虞瑋韜不理她,徑直走向吧台。她亦步亦趨跟著,爬上吧台前的高腳凳,理直氣壯:「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你個男人就不能爽快些?」

  「喝什麼?」

  「咖啡,謝謝。」她不讓他逃避,趕緊拉回話題,「我上門來求答案以示誠意,又在門外等了三個小時,你今天不給答案別想把我打發走。」

  「你想要什麼答案?」

  「不管什麼答案我都接受。」無非他肯幫她,她用一種迂回的方式讓他愛上她;他拒絕幫她,她就直接倒追他而已。於她來說,並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安之……」

  她伸出一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斷他的話:「不過虞總,負責是做人之本,何況你還是男人,就算我不是拉拉,你說的話可以做廢,但你對我做過的事,總不能當沒發生過吧。」

  他啞然,暗暗佩服她的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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