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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她一大清早給他打了個電話,將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末了還臉不紅氣不喘的一口咬定她就是拉拉,十足的無賴相。可是明知她耍無賴,他卻不能反駁。

  這話的的確確是他說的,就在不久前他忽悠她暫住他家時。她可以耍賴說自己是拉拉,他卻不能耍賴當沒說過這句話。

  安之奉完茶,走回座位後挑眉往虞瑋韜方向看一眼。他剛好看過來,眼神相撞,他迅速移開視線,想裝作若無其事的喝口茶,不料手才端起茶杯,便聞極輕極輕一聲「叮」。所有人的視線便都聚焦到了他跟前,十數雙眼睛看著那顆鈕扣滾了幾圈後終於躺平。

  淺米色幾呈透明的扭扣在深紅的會議桌上尤其搶眼,邊緣一排字母,Armani,是安之上次吃撐被送往醫院時,從他身上用蠻力扯下來的。眾人還想看得更清,卻見虞瑋韜先一步合指拈起。

  他當時以為混亂之中她早不知將它丟棄在哪裡,在車裡尋了一遍未果也就不在意了,原來竟一直在她手裡。虞瑋韜把玩了下鈕扣,眾目睽睽之下坦然收進口袋。只是這一顆鈕扣似乎比那一件襯衫更曖昧,尤其在祝雙宜看來,這兩人一來一往毫無顧忌的調情兼宣告之舉好比是往她臉上狠抽了個嘴巴子,讓她在所有人跟前顏面盡失。

  這次出差她用盡手段碰了一鼻子灰不夠,如今安之還要演這一齣戲來譏諷她,祝雙宜覺得前所未有的羞憤。

  會議結束之後,虞瑋韜故意落後一步。安之按例留在最後整理PPT器材與會議室,當他是透明人。

  「安之……」終是他忍不住先開口。

  她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倒是老實,沖他聳聳肩,眼睛睜得大大的,別提有多無辜了:「我只是物歸原主而已。至於大家的想像力會不會過於豐富,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她不想去解釋,也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原來她只想跟他開個小小的玩笑,以她的身手,鈕扣放在他杯子底下根本不會有人發現,等會議開始他拿起杯子,也不會有人留意到壓在杯底的鈕扣——至少不會有人比他先留意到。只是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杯子遇熱之後,杯底會粘住鈕扣,還要死不活的粘了一秒鐘就掉了下來。

  這一幕情景、這一場對白如此相似,虞瑋韜哭笑不得之餘,頗有一種無力感。

  「對了,考慮清楚了答覆我,我先走了,虞總再見。」她沖他甜甜一笑,抱著資料率先出了會議室。

  先是沿用他之前的招數,再將他說的話幾乎一字不差的扔還給他,讓他又一次無法反駁。就憑她這一點任性,以及一再將他逼至無力境地的能力,他不必費心去核實她身份就堅定地相信,她就是小米——那個才五歲就已將他吃得死死的小女孩。

  所以,他更明白不食言的結果會是什麼。

  他不能讓這種結果發生,那是他對已故母親的承諾。

  虞瑋韜在BQQ裡給安之發了個信息:「下班後談談。」

  「現在是上班時間。」

  虞瑋韜看到回復,頗有種命中剋星的感覺。她就像長在他心裡的狗尾巴草,還是棵小心眼的狗尾巴草,高興了就往他心尖尖上撓一撓,讓他安生不得。

  「你可以下班後答覆我。」

  「晚上加班,到時再說吧。」安之加了個打醬油的表情發送過去,忽然心情大好。

  不過安之一語成讖,原本加班只是推脫之辭,結果臨下班時林總監忽然佈置了幾項工作給她,讓她趕在明天上班前備妥,苦命的她就只能留下來加班了。

  其實這些工作並不屬於安之的職責範圍,只是林總監揚眉吐氣後,凡事就特別倚重她。習慣這東西非常可怕,漸漸地林總監一有事,脫口而出的肯定是一聲「小甯」,安之又不好明言推辭,於是工作只能變得越來越忙碌又越來越瑣碎。

  林總監也留下來算是陪安之加了會班,趁著整個辦公室只剩她和安之後,語重心長:「小寧啊,雖然公司不反對辦公室戀情,但人言可畏是非多,有時候還是得注意一下。」

  安之知道她說的是下午開會的事,她很誠懇的向領導認了個錯,並表示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便一心撲到工作上去了。

  一個人忙完已過九點,偌大的一個辦公室只剩她一人。

  安之鎖門的時候才發現整個樓層就只剩她一人了。樓道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她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叩叩」聲,不輕不重,卻很有規律。

  莫明就感到一股疲倦襲卷而來。安之深吸一口氣,又將這口氣用力呼出,心裡盤算著這個月的工資發下來後,得劃出多少去還信用卡債。清逸剛工作不久,沒什麼錢,房子低押給了銀行,下個月開始也要支付銀行貸款利息了,她又該拿出多少去幫他。

  或許從法律上來說,她根本沒有幫清逸的義務,但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命是用清揚的命換來的,她就覺得替清揚守護他的家人是她義不容辭的事。她相信如果清揚還在,一定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下樓卻見虞瑋韜的車停在公司門口,安之雖不知他等了多久,卻知他是在等她。不管是本意還是天意,這一段經歷真的太過相似了,她沒說什麼,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徑直坐了進去。

  上一次鼓足勇氣嘗試坐回副駕駛座,結果並不成功。她勇敢地邁出了一步,最終卻還是沒能戰勝心裡的恐懼。

  虞瑋韜對安之的這一舉動也頗感意外。剛想開口,她已然快了一步:「忽然覺得好累。」

  她的嘴角好像掛了秤砣,笑起來有些沉重,眼神幽幽地,看向他時卻摻雜了一絲不甚起眼的期待:「能讓我靠靠麼?一下下就好。」

  她嘴角的秤砣一下子跑到了他心裡,讓他的心也變得沉甸甸起來,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須臾便覺她輕輕靠過來,半個頭枕著他肩膀,小心翼翼不敢用力的樣子,只有極細微極細微的呼吸在他肩膀起伏。壓在他心裡的秤砣好像突然變成了透紅烙鐵,讓他的心霎時滾燙起來,有什麼東西沸騰了似的在裡面喧囂個不停。

  「安之……」下班前想好的臺詞悉數被輾成碎末,他知道他不可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是讓她依靠,還是所謂的幫助她跳出拉拉大坑。

  6.追尋,那塵封已久的往事。

  「大麥哥哥,疼……」一隻肥嘟嘟的小手搭上男孩胸口,用力在他包紮的傷口處揉了揉。

  男孩噝口氣、渾身一顫,咬牙切齒地拉下小女孩的手,努力和顏悅色:「小米乖,哥哥不疼。」

  「囡囡疼。」於是小女孩子轉過身沖他撅起屁股。

  那條粉紅花內褲又露了出來,然而暴露在內褲外的皮膚卻比內褲上的花紋更花更紅。他知道她一定是挨了打,跑來找他要安慰了。

  從小到大,父母從未體罰過他,遇到她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長輩教育晚輩還有這樣一種野蠻的方式。那次她爬進他家誤食過多的壓縮餅乾被送進醫院,聽父親說出院回家後,就被她奶奶狠狠吊打了一頓。他當時極為震驚,在他看來這是他的過失,父親雖然言辭嚴厲的訓了他,卻再無其他,沒想到她剛驚魂一定,就又迎來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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