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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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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恨楊樹。他為什麼要選那家醫院?為什麼不讓她早些進行剖腹產?在那個護士去檢查時,他又在哪裡?他為什麼會在她生孩子時睡著了?為什麼在當時她要小葉到家裡來時他不堅決反對?他為什麼才掙那麼些錢?再往前說,他為什麼要在大學裡對她那麼好?他為什麼要為她死?他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個破地方來?他為什麼在酒後非要和她交歡?他為什麼不戴套子?……她對他充滿了厭惡,恨不得馬上就帶著孩子遠走高飛,遠離這個讓她痛不欲生的地方。 家務活都歸楊樹,她是一點兒心思都沒有。她的心全都在靈靈身上。她每天都帶著孩子去市圖書館,去查報紙和雜誌,看看有哪些廣告和報導。她還在各種醫學書籍上查找治療的方法。她有時中午連家也不回,只在外面隨便吃一點。楊樹則在家裡一直要等到一點鐘才自己吃。她不管楊樹,楊樹說了好幾次,如果中午不回來,一定要給家裡打個電話,她就是不打。 街道上的電線杆和廁所裡總是貼著各種治療的廣告,據說,那些江湖郎中的一些偏方也是很管用的。程琦便背著靈靈大街小巷地走。她按那些廣告上寫的電話去找那些江湖術士,每次把藥都買回來,可是卻不敢給靈靈吃。她總是無休止地給上海的陳教授打電話,問那些江湖術士的藥方對不對。陳教授說了多少次不要再相信那些東西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地會去試一試,又忍不住地要問陳教授。陳教授終於不耐煩地對她說,你若再相信那些東西,以後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還在打,可她也還是一直在收集那些江湖郎中的藥。一個月以後,她收集的藥幾乎都能開展覽了。 她還從一個按摩師那裡學會了如何給靈靈按摩的手法,每天早上、下午和晚上都要各進行兩個小時。而在早上,她總是要帶孩子去離家不遠處的一個小藥店的中醫師那裡針灸。她把孩子緊緊地抱著,讓醫生很快地給孩子扎針,然後她哄著孩子不要動。可是,孩子哪裡能安靜那麼久,不一會兒就會滾針。一周後,她看見兒子的身上到處都是針眼兒時,實在不忍心了。她自己開始按摩了,也不針灸了。 她有時也偷偷地把那些江湖術師的藥取少量給孩子吃,看有沒有奇效。孩子根本不願意吃,把小臉掙得紫紅,嘴裡卻把剛剛喂上的藥吐得乾乾淨淨,還把剛剛換上的衣服也弄髒了。她不甘心,又弄好了藥,對兒子說,來乖乖,把這些藥吃上後你就好了,來,乖乖。可是,兒子不管她這一套,一把把她手中的藥打翻了。她生氣了,又弄好了藥,將兒子用腿夾住,左手把他的鼻子抓住,右手等兒子張嘴要哭時將勺子放進了嘴裡,把舌頭壓住。藥終於在孩子呼吸時咽進去了,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有幾天把孩子的胃弄壞了,什麼都不吃,光是喝水。她心疼地看著兒子,把那些藥扔進了垃圾箱裡。 在抱孩子曬太陽時,她不想到人群中去。她怕別人問她孩子的事。那些人誰知道會懷著什麼樣的心理,誰知道他們會在背後怎麼辛災樂禍地笑她。她原來是多麼美啊,人人見她都是笑著,羡慕著,可是,現在她看見的是人們的同情和譏笑。她抱著孩子到大院外去,去三裡外的廣場上。那裡有一片綠地,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在那裡,她碰到一位和她同樣悲慘的婦女,那位婦女的孩子得的是嚴重的癲癇病。那個孩子長得並不可愛,可是她看著看著就傷心起來,覺得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當了媽媽的人看見孩子時再也沒有當姑娘時那種對孩子的不屑和厭惡了,內心始終會湧起一種巨大的同情來。她們成了朋友。那位婦女是個下崗工人,叫吳玉珍,她沒有錢去給孩子看病,對孩子也不抱任何希望。她對程琦說,我打算再生一個,你呢,難道你不想再生一個嗎?程琦一聽,沉重地搖搖頭說,不,我不再生了,我要把這一個看好,一定要把他治好。吳玉珍絕望地說,能看好嗎?大夫都說,我們家這個是沒指望了。程琦說,能行。於是她把自己孩子的病情和上海陳教授的話給吳玉珍說了,並建議吳玉珍帶孩子去上海看看。兩人分別的時候,都特意把電話告訴了對方。 認識了吳玉珍,程琦覺得自己兒子的病並不算什麼,她越發地自信能夠看好兒子的病。認識了吳玉珍,她便每天都去那兒曬太陽。在那兒,程琦還認識了一個某大學退休的體育系教授,叫霍雷。霍雷在大學裡是教運動生理學的,他對程琦說,我給你教一些讓孩子運動的方法。霍雷還給程琦拿來一套人體運動生理的教材,給程琦講人的生理結構。一段時間裡,程琦回到家裡一直在研究那幾本書。 在那兒,她還認識了一些好心的人,受到了極大的鼓勵。尤其是從霍雷教授那兒,她懂得了如何讓兒子站起來。現在她給陳教授打電話,再也不是講那些江湖術士的藥方,而是和陳教授探討如何治病的問題。她說話的口氣也變了,有時甚至是笑著的。她給陳教授講靈靈的故事時,也繪聲繪色。不過,陳教授的詫異是顯而易見的,不久,陳教授主動打電話過來,問靈靈的情況。 程琦還在那個廣場上結識了一大批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人。她在那兒和霍雷教授教靈靈運動的時候,總是有很多人圍過來。霍雷教授就對一些人說,這個孩子本來好好的,是生的時候出了問題,醫院太不負責任了。一說起醫院,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仇恨和不平。廣場上一下子炸開了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要程琦一定要告醫院。程琦說,我丈夫正在告呢,都一個多月了,法庭還是不開庭。一個報社退下來的幹部說,乾脆就找一幫記者給捅出去,看醫院和法院怎麼辦。程琦猶豫著,回家給楊樹說了,楊樹說,先不要著急,法院說下周開庭,到時候我們再找記者不遲。 開庭那天,醫院派了個代表。程琦在廣場裡結識的一幫人都來了,報社退休幹部還帶了兩個記者來。程琦見來的不是那個死婆娘,心中非常不平。法庭宣判,由於事前跟孕婦和家屬都進行過溝通,所以對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後果雙方各擔一半,所以醫院給予百分之五十的賠償。 程琦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程琦認為,這是醫院對情況判斷失誤造成的。程琦決定要上訴。她的那些朋友們也覺得這很不公平,堅決支持程琦上訴。 按照法庭宣判,楊樹家獲賠九萬元人民幣。這對楊樹來說,簡直是一筆不小的錢。一年多來,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也就掙了幾萬元,這已經在機關上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就因為這個原因,很多年輕人都願意下海經商。這筆錢,既可以還清這幾年借下的所有債務,包括購房時借下的錢,還可以剩下將近三分之一的錢給靈靈繼續治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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