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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班上的同學把佟明麗乾脆叫「美麗」,這樣似乎更形象。

  我笑了笑,一陣心酸,一種快感。話是說明白了,她也在等待。我笑道:

  「好啊,我們今晚就約會一次,在第十九個電線杆下,不見不散。」

  「好啊,你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我等你。」她似真似幻地說。

  「好。」我一揚頭把酒喝了。

  大家喝酒,抽煙,胡言亂語,直到很晚,有人提出要走,才懨懨地散去。臨走的時候,她給了我她的手機號碼,以後你不用打家裡的電話,打我手機吧。我開玩笑地說:

  「別忘了,今晚第十九個電線杆下,不見不散。」

  大家都笑著,她也笑著,走了。路上,有人告訴我,美麗和她丈夫現在正在鬧離婚,原因是兩人都不是顧家的人,尤其是她丈夫常常徹夜不歸。有錢又怎麼樣?照樣不幸福。我有些感慨,她不是一直待在家裡嗎?同學說,你以為她會待在家裡嗎?她還是那樣,老出去找人打麻將,一打一個通宵。

  回到達州的一天,我在辦公室裡發愣的時候,美麗又冒了出來,像塵煙一樣。自從那次聚會以來,我一直在想,她說的那首詩真的是我寫的嗎?如果真的是的話,我這一生就像她說的那樣,做錯了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我放棄了詩人之夢,而跟著程琦過起了艱難的生活。現在我覺得有些人的話是有道理的。我和程琦生活並不一定是好事,就像這過去的很多年,我們一直在為錢發愁,一直活在一種誤解中。最慘的當然是我了。從我們談戀愛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為著程琦活著。我們到達州來是為了她,我下海經商是為了她,我一度兼職跑斷腿是為了她,我強迫自己適應各種環境也是為了她,我現在拼命往上爬也是因為她。她永遠都對我不滿,而我永遠都想辦法得對她的這種不滿負責。相反,我對她很滿意,我對她沒有絲毫的過分的要求。我為她放棄了詩人之夢,放棄了一切尊嚴與自由,我失去了本性。

  我想給美麗打個電話,就想胡亂聊幾句,一種莫名的衝動。我感到我壓抑得太久了。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一看電話,心裡電了一下。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是美麗的電話。她在家裡,說是昨晚上喝多了, 剛剛起床,就想到了我。她問我那次明明不是說好的在第十九根電線杆底下約會嗎?她去了,一直等到十一點,才生氣地回去。她說得像真的。我不相信,她卻非要證明。她還說,那天她專門穿了件披風,大紅的,有很多流蘇的那種。她說那天下午她還做了頭,美容了一番。她說得像真的。我有些相信,不過,還是一笑置之。我們聊了很久,直到下班時,她還沒有說完。我便一邊走,一邊繼續跟她聊著。

   從那以後,美麗常常給我打電話。我也偶爾打一個,但總是怕長途費太貴,說不了幾句就掛了。美麗笑話我說,你是不是怕電話費貴?我在這邊紅了臉,說,不是,是我辦公室裡來的人太多。美麗笑著說,以後我給你打吧。我聽了她的話後,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齷齪了?

  從那以後,我們至少一星期要打一次電話,每次都是美麗打過來。即使是我打過去,她也馬上會說,你掛掉,我打過去。我有一次生氣了,你還真以為我小氣啊,這點電話費算得了什麼。她在那邊卻笑了,你看你這人,這麼認真幹什麼?我是說我平常連個電話都不打,唯一就是給你打,你就讓我過過這種癮吧,否則我會發瘋的。她的話讓我頓時舒服多了。慢慢地,我覺得她實際上很能體諒人,是個好女人。她常常會關心我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說我應該怎麼樣,她還說我不能太吃油膩的東西,說我不要一味地坐著,等著啤酒肚慢慢起來,說我應該如何跟同事處理關係,等等。她說的頭頭是道,句句中聽。這些話程琦從來都沒說過,程琦從來沒關心過我穿什麼衣服,對我的事很少過問,當然,她也是沒有時間過問,但最重要的是,從來都是我在關心她,她已經習慣了讓別人關心她,而她不需要關心別人。

  4

  從上海回來那一天開始,程琦的宗教事業開始了。

  她抱著孩子來到校長的辦公室,對校長說,校長,我要請一年的假。校長驚詫地問她,怎麼了?她說,我要救我的孩子。校長沉默了,看了看程琦懷裡的孩子,孩子正歪著頭看他辦公桌前的檯曆,動作有些遲鈍,他被說服了。校長說,你只能拿基本工資,其他的都沒有了。

  她是永遠都不會請什麼保姆了。楊樹還在停職,也呆在家裡。現在,楊樹要做的是狀告醫院和保姆小葉。告小保姆是程琦一定要做的,楊樹覺得人都找不到了,還告她幹什麼。程琦卻無法原諒這個沒良心的鄉下姑娘。

  她從來沒有這樣強大過。她說每一句話都仿佛一個炸彈,落地有聲,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力量。這是仇恨,是痛苦。

  楊樹的公司就有律師。楊樹請他來打這場官司。

  一周以後,楊樹把訴狀遞到區法院,當然只是告醫院了。他們暫時放過了小葉。法院正式受理了這個案子。法官說,取證是一個非常艱難的工作,可能要到兩個月以後才能開庭。

  他們能等。每天晚上,當程琦在換睡衣時,她就看到了自己腹前的刀口,再想想下面還有刀口,她的憤怒迸發了。她想起住院前自己特意挑選了一套非常名貴的化妝品和一套塑身內衣,那是她兩個月的工資啊。她讓楊樹挑選了恰當的時間送給了那個婦產科主任楊金秀。她想起自己流了一夜的淚,哭喊了一夜,據楊樹說,當時整個樓裡面都回蕩著她那慘痛的叫聲,甚至此後的好幾天,楊樹一閉上眼睛就能聽見程琦在哭喊。她受了多麼大的委屈啊。她想起自己的兒子本可以好好的,根本就不是他們酒後所致,但那個婦產科主任冷漠地看了看她的下身說,怎麼還是這樣?她當時聽到那個死婆娘無情的聲音時,簡直要瘋了。她想起護士匆匆地把孩子抱出去說是檢查,也不知道是抱到哪裡去了,而可憐的孩子一直哭到聲音嘶啞……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死婆娘。她越想越氣。一定要把那個死老婆娘送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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