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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金毛還是很不客氣地說:「杜老師,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人,心裡想的和做的完全是相反的。嘴裡說不做,心裡可想了。別裝清高了!我就等著你發我的文章啊!說定了,拜拜!」他不忘帶上那罐啤酒,「改天我請你喝!」他認定黨委會的消息不是假的,杜林也不會坐失良機。他的狂傲後面,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憤懣,包括他的長衫長髮長須。在金毛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很小兒科的示威遊行。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封建士大夫,如此而已。

  金毛前腳走,杜林的研究生區惠琴後腳到。她見杜林老師房門大開,邊敲門邊走進來。杜林見是區惠琴,連忙收起啤酒罐。區惠琴忙說:「杜老師,沒關係的,你喝你的酒吧,我請教一個問題就走。」

  杜林忙請她坐。這是他非常喜歡的學生,她是東莞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去年考上來的。整天鑽在書堆裡,問題也很多。

  杜林笑說;「又有什麼問題?」

  區惠琴答非所問:「杜老師,聽說你要當學報主編了。」

  杜林笑笑:「你也知道了?小道消息,不足信啊!」他說話有一種歎息的味道。

  「我覺得當學報主編沒什麼意思,我倒覺得杜老師應該去當校長。」

  「別亂說,我當校長,等大學可以自由選舉校長的時候吧。你投我一票,加上我自己投自己一票,一共是兩票!對不對?」杜林心情很好,「有什麼問題,你說吧!」

  「杜老師,你知道我發現什麼啦?真的很奇怪,太奇怪了!我無法解釋。」她忽然嚴肅異常,沉吟片刻,複又說道:「真不知道誰抄襲了誰?」

  「你說什麼?你詳細說說。」杜林覺得問題嚴重,但不知她的所指。

  「你一貫要求我們,不僅要把當代、現代文學打通來認識,同時還要把近代,特別是晚清的文學和現當代貫通起來。所以這段時間,我集中閱讀了幾乎圖書館裡可以翻查得到的近代文學資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區惠琴很緊張地說。

  她從書包裡掏出兩本雜誌,一本是1962年出版的《學術研究》,一本是1982年出版的《學術月刊》。這兩本雜誌刊登著兩篇題目不同,但是內文幾乎完全相同的文章。1962年的文章題目是《論梁啟超小說理論》,署名達文。1981年的文章題目是《梁啟超與晚清小說理論》,署名劉興桐。

  一夜情酒吧其實有一個很雅的名字,就叫風雅頌。一夜情是記者寫文章概括出來的。記者們固然一箭中的,直取主題,但樂於製造聳人聽聞的新聞。

  風雅頌坐落在環市路靠近越秀山的一座小山崗上,原來是一座華僑的別墅,被租賃出來改造成一個俱樂部樣式的酒吧。有會員制客人,也接待散客,生意興隆。從下午6時開始,就陸續有客人光臨,大多是那些從廣州城裡的高級寫字樓出來的白領。

  幾十平方米的露天花園有幾張雅致的桌椅,燈光佈置得黯淡,閃爍,似有若無的音樂在花草樹木之間流蕩。從假山上瀉下來的流水,從每張桌子下面流過,流水中也有閃爍的燈火。主人努力營造一個恍惚迷離同時有些惆悵的氣氛,這很能令人們從現實困頓中,墜入一種想像的氛圍中,以求得一種哪怕是不切實際的短暫的撫慰。這是花園裡的外場。這個環境是讓那些在擁擠浮躁的室內空間裡已經耗盡了精力,在身體的摩擦中被調動起隱隱的激情而想進一步發展,在情感中謀求交流的男女,有一個相對溫馨雅致的去處,以便達成最後的約定,然後從這裡直接打的或駕車到某一個地方,去共度另外時光。

  室內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震耳欲聾的打擊樂,佔領了人們的耳鼓。人們必須非常大聲地說話,扯著嗓子喊叫,才能讓對方聽明白。要不就只有貼著臉耳語。這兩種方式都能最大程度消除人們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再內向收斂的人,在這種激情澎湃的環境中,也只能處於零距離接觸之中。加上有意造成的空間狹小,人和人幾乎是身貼身,屁股頂著屁股,酒杯挨著酒杯。這種人為的親密的確煞費苦心,令人一下子便進入狀態。

  來這裡的人心裡都非常明白,尋找瘋狂,同時尋求安寧。先讓內心處於瘋狂狀態,然後從瘋狂的尖峰慢慢地跌落下來,這種反差最能剝離人們白日裡的假面,也最能煽動起讓白天和光明遮蔽得嚴嚴實實的情欲。先有身體的摩擦,挨得很近的體味的交流,然後再到截然不同的外場花園,去領受中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古典情懷,這就是風雅頌的企圖。沒有人會自覺抗拒這種企圖。因為這種企圖太切合人性的脆弱部分。

  蘇葉坦言,在這裡已經有過若干次物件不同的豔遇。「這比去找鴨好多了,但很難保證品質。」她摟著李可凡的腰,通過馬路邊的一個裝飾豪華雅致的小門,拾級而上,先經過那片花園,李可凡說:「就在這裡先坐坐吧!」她心裡還有些顧慮。她已經感受到從屋子裡傳出的激情與熱浪,好幾位衣著大膽,幾乎是穿著半透明內衣的女孩進進出出,令她有些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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