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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關係》第9章

  老槍是個女人·江湖上的規則·躲進小樓成一統·懷才不遇的憤懣·風雅頌·零距離接觸·叫Mark的獨立電影人·你無法不按照規程走· 姿華士12

  老槍是個女人,她的潮陽幫在火車站一帶的地頭上很有點名氣。她在環市路上開了一個小小的潮州菜館,卻終日開著一輛最新款的「本田霸道」越野車,來往於番禺與廣州之間。

  鬼馬李從老槍這兒拿假火車票,和許楠生一起到火車站去兜售,所得款項和老槍三七分,老槍得三。鬼馬李覺得很合算,但許楠生總覺得不是長遠之計。老槍看出許楠生的心思,便問他願意不願意和她一起做別的生意。許楠生一直想做大生意,但苦於無錢無勢,老槍願意提攜他,他自然喜出望外,願意為老槍效勞。

  1979年,邊境作戰時,老槍是戰地衛生員。血流成河和滿山遍野的屍體,使她變成一個鐵血而且乖戾的女人。彈片削去了她半個乳房,留下一塊碗口大的傷疤。這傷疤成為她在江湖上的武器。初出道時,她經常掀開衣服,露出那駭人的傷疤,把蠻橫的對手嚇回去,加上她時不時會說出一口誰也聽不明白、但足以令人為之驚駭的潮陽話,濁重而且粗糲,擲地有聲,如電如雷,令人無以為對,她的江湖地位慢慢地確立起來。這些都是傳說。鬼馬李和許楠生見到的老槍,是個樣子賢淑的潮汕女人,一點也不粗俗蠻野,倒是有幾分溫良恭儉讓的味道,以鬼馬李中師畢業生的水準來評價,這女人算得上《詩經》所寫的窈窕淑女,她說的潮汕話也不是那種濁重粗糲的潮陽話,而是潮劇裡說的潮州話,溫軟而且嬌媚。許楠生便堅持說,這老槍定然是個百變女人,她會各種各樣的潮汕方言,該重說的便說潮陽話,該輕說的便說戲文上說的潮州話。這個秘密來自於老槍的潮汕人馬仔。

  老槍好像什麼生意都做,又好像什麼生意都不做。去她那裡取假火車票,她也說是代別的大佬做的。她在環市路那邊的潮州菜館,經常有潮汕客去幫襯,她對他們說,她只是二老闆。「每月賺這個數!還不夠喝茶!」她打著響指,然後伸出兩個手指頭,究竟是2000元還是20000元,誰也不明白,她自然也不會說。許楠生老盼望能親眼目睹老槍掀開衣服,露出半隻碗口大傷疤的乳房,見識見識,但始終沒有機會。他堅信那不是真的,他仔細觀察過老槍的乳房,兩隻乳房一樣大小,又高又挺。鬼馬李便笑他老土,戴上義乳不就得了。

  和老槍一起做生意,其實很簡單。老槍讓許楠生送貨,每回給許楠生500元至1000元不等。許楠生也不問送的是什麼貨物,老槍也不說,彼此心照不宣。老槍堅持要許楠生坐公車,不能打的,也不能坐摩托,更不能與貨主有任何交流,對上號把貨一放就走人。送過幾回,許楠生大約也猜出所幹何事,否則每回怎可能分得那麼多錢?有時一天送幾回,有時幾天送一回。這些事,許楠生連鬼馬李都不說,老四川就更不能讓他知道,那不把他嚇個半死才怪。

  對許楠生而言,這生意不可不做,也不可多做,老槍也不強迫他,說什麼時候不合作了,說一聲走人,無所謂的。在江湖上闖蕩,各人好自為之,這些話,算是對他的告誡。言外之意是好漢做事好漢當,這也算是江湖上的規則。

  有一次,許楠生帶貨上了公車,還沒等他下車,車上有人被偷了錢包,失主當即報警,並讓公車開到派出所去,這可把許楠生給嚇住了。他連忙趁亂把東西塞到一個人的口袋裡,才逃過一劫,後來那人不知怎樣,反正每個人都是被隔離了搜身的。他走出派出所時,身上的冷汗還在嗖嗖地冒著。

  黨委會下午剛剛開完,傍晚時已傳出風聲,說劉興桐力邀杜林出山當學報主編。金毛不失時機,端著飯碗邊走邊吃,便直奔杜林的宿舍。

  杜林聽說,不以為然,他冷冷一笑,反問金毛:「你也信?」

  金毛有些詫異:「這是黨委會上的討論決定,也不是劉興桐個人的意思。」

  「那麼,怎麼說是劉興桐力邀我出山呢?」杜林說:「你以為他劉興桐樂意讓我當主編。他會讓出位置來?」

  「問題是你願不願意當?」金毛覺得杜林這人也太固執,總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也太偏激了吧!

  「不是願不願意當的問題。你看現在的學報弄成什麼樣子,可惜呀!但是,這些都非你我所能。拉倒吧!還是『破帽遮顏過鬧市,破船載酒泛中流,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杜老師,我覺得你應該做點事,不然真是太可惜!劉興桐是個三寸釘,沒什麼水的。你說呢?」金毛有些義憤。

  「關起門自個兒說說可以,在公開場合可別亂說。我無所謂,你還要指望評上講師、副教授、教授呢,不怕給你穿小鞋?我可是充分領教了老九的厲害。」說著,杜林打開了一罐啤酒,隨手扔給金毛一聽。「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老弟!」

  「聽說劉興桐在黨委會上說,他要三顧茅廬,請你出山。我看,倒是機不可失,我還有幾篇文章等著走你的後門呢!」金毛一臉的期待。

  「那我就更不該去當什麼鳥主編了!」杜林哈哈大笑。金毛大惑不解:這有什麼好笑的。

  「不談這些,好不好?否則我不請你喝酒!」杜林仰脖,把一聽啤酒咕咚咕咚地直灌進肚子裡去。又拉開一罐,又是仰脖,又是咕咚咕咚。

  金毛便知杜林並非真正超脫之人。沒有人能真正超脫。他們這代人,心事重重,自以為天降大任,可是常常是裹足不前,想的比做的多,敢說但不敢幹,何苦呢?黨委讓你做,你放開手做就是,講究那麼多名份幹什麼,管他是劉興桐李伯元,又不是為他個人做。他很想把這些話告訴杜林,可是一見杜林那副落拓不羈的模樣,他又忍住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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