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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開始時也不明白,後來清楚了。到這兒來,被這兒吸引的,都是些有經歷的,年老的,年輕的,都有些經歷,連5歲的孩子,有的也和父母一起經歷。你看,那邊有個女孩,對,站得一本正經的那個,在花雨傘底下,就那個。」白教授指點著,在大人撐著的花雨傘下,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小女孩站得直直的,雙手反剪在背後,正亮開歌喉高歌,那認真樣,無人可比。

  「才5歲吧!我問她,幹嘛來啊?你知道她怎麼說?唱歌唄!為什麼唱啊?好聽呀!都會唱嗎?會呀!家裡天天放著這些歌呢!你看,父母年輕時經歷了老歌的年代,現在在家裡,也讓孩子一起經歷!」白家勝興奮得猶如在講他的中古文學,繪聲繪色。

  「你無法不被他們感染啊!人生70,現在才明白過來,小李啊!看你們多好,有的是時間。好好過,常來唱唱歌,有空讓伯元也一起來,他是校長,有車啊!方便!我要靠11號。」老人拍著自己的一雙長腿,他努力想讓氣氛快樂起來。他堅定了一些想法。劉興桐和李可凡危機深著呢,那一定是劉興桐的錯。守著這麼好的妻子不好好珍惜。自從劉興桐當了教授做了校長,白教授也就退休了。他自認自己這個冒牌的輔導老師也到頭了。他很少能見到劉興桐,他也從不以劉興桐老師自居,那沒有什麼意思。

  白家勝一席話,並沒有使李可凡快樂起來,反而更為傷感。她非常清楚,她與劉興桐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10年了,幾乎沒有一天不是在吵鬧與冷戰中度過,只有女兒在家時,他們互相克制相安無事,但早已陌如路人,這是一個秘密,外人一無所知,口頭上的離婚,已經離了千百次,就是還沒有到走出去的最後一步。李可凡也不明白自己還在等什麼。等他回心轉意,還是自己回心轉意?她說不清楚,她知道自己是個沒用的女人,窩囊到極點的女人。學生時代不是這樣的,把自己煉成一個苦笑、一個憂鬱的象徵,這是為什麼啊!她想過,可總是想不通,不明白,不清楚。白家勝教授感到與李可凡交流很不流暢。這位校長夫人給他的印象很好,他從未聽過人們對她有什麼非議,但他明顯感到,她太不開朗;似藏有許多隱曲,不便與人傾吐。他是個剛直的、口無遮攔的老人,心中便有一些不平。他欣賞劉興桐,但總覺得劉興桐有一些農民意識,心胸不是太開闊,這是他最為反感的。

  好幾年前,劉興桐剛上任校長時,像模像樣地把他請去,說是設立一個「專家諮詢委員 會」,請他去當副主任。他一看成員名單,倒是很周全,大部分是退休的老教授。他著實欣賞興奮了一陣子,可是自從成立那天開了半個小時會,吃了兩個小時的宴會之後,幾年過去,就再也沒有任何聲息,回想起來,白家勝就唏噓不已,還是花花架子,做個樣子而已!他開始時倒是十分認真,見沒人通知開會,怕是自己錯過了,打電話去校辦問了幾次,校辦不置可否。他覺得奇怪,學校正處於改革之中,總有些大事要諮詢,或傾聽民意吧!可是,連校辦都不知有這麼一個機構。白教授於是大解其惑,原來這不過是花架子,是做給上面看的,是寫報告時用的。他公開表示,對此舉深惡痛絕。他任職多年的學術委員會顧問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白教授也就樂得清閒,從此不再踏進校辦公樓一步。

  這些事,他輕易不對人說。剛才見到李可凡,又勾起了他的想法。家事、國事,都是一樣的事,他不禁為李可凡擔憂起來。他向來愛打抱不平。劉興桐是自己推舉出來的,自己自然要有責任,雖說事過境遷,可李可凡就像自己女兒一樣,不可不管,他的強脾氣一上來,就激情滿懷,心中便翻騰得難以忍受。大約李可凡也看出了白教授的熱心腸,連忙對白家勝說:「白教授,也沒什麼事。我這個人不行,小雞小腸的,放不下事,要改掉才好。你看,這些天我常到這兒來,空氣好,聽唱歌,真好,人也覺得健康。」李可凡有些語無倫次,她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心中鬱積了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又難與人言。有些事關係重大,她實在沒有勇氣去破壞現狀。

  白教授看出李可凡的心情,他在心中歎氣,人果真要死到臨頭才會明白麼?他想,也不必太急,以後慢慢與她交流,讓老伴出面好些。便說:「李老師,去唱唱歌吧,既然來了,就放開嗓子唱,唱出來,就舒服了。這是我的寶貴經驗。」

  「謝謝您!」李可凡臉上有了一些紅暈,也許是黃櫨紅色的葉片襯染的。她很感激這位老人,他總是這樣古道熱腸,她比劉興桐遲了幾屆,但關於劉興桐,她知道得很多,這個年輕的才子,那時令許多女孩兒欽羨,他的出道,全仗白教授的力薦與提攜,這也是盡人皆知的。她和劉興桐結婚之後,倒並不怎麼聽劉興桐說起白教授,只是有一次在路上,她和劉興桐遇到白教授,劉興桐把白教授恭維得上天入地,讓李可凡都覺得過於肉麻。事後她說劉興桐,那時劉興桐還聽得進去。劉興桐十分世故地說:「反正他高興聽,就往高處說嘛!又不花錢,其實,白先生的學問也很水的。」這話令李可凡很吃驚,也很反感。她便不再說話,只覺得劉興桐這人有點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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