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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未婚有女?在現在這個社會很正常,不可能有人因為是單親媽媽或單親爸爸就得遭受浸豬籠的命運。

  撫養不起?笑話,即使以薄義五年前的收入,也夠養一群小孩兒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使薄義丟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林夕焰的腦子裡仿佛有千萬根組織複雜的線,亂七八糟地串在一起,隨時要爆掉了。她一會兒鑽進薄義丟棄林小焰的死胡同,一會兒又全盤推翻,或許,林小焰與薄義樣貌上的相似不過是巧合罷了。就像她自己生活上遇到的巧合一樣。

  於是,那個神秘死掉的羅蘭,那個跳羅蘭舞蹈的怪異女兒,那個夜夜不停的兒歌又紛至遝來,爭先恐後地湧入她本就亂成一團的大腦。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串通好要來謀害她一樣,將她層層圍攻,欲置她於死地。而現在的一切,卻不過都只是個開始。

  林夕焰被自己的感覺嚇得有些無措,下意識地需要握住些什麼,她選擇了桌上的咖啡杯,然後猛地將咖啡灌入喉嚨。有滑膩膩的感覺穿過胃,然後咚咚地沉悶迴響,就像落入一個破舊的暖水袋。這暖水袋經天長日久的使用而至腐敗不堪,稍不留意就漚爛為片片殘塊。

  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林夕焰抬起頭盯著面前的薄義,這張俊朗的臉與孤兒院那個瘦弱小姑娘的臉交叉迭現,如一場巫術毒藥的表演,詭異地不停變換。

  到底這中間有什麼樣的秘密自己不知道?

  薄義在林夕焰灼人的目光下終於不自然起來,林夕焰不回答他的問話,他不清楚面前這個女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她的樣子怪異得讓他在心底泛起一絲絲不安。於是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嚴肅中又有一些戒備,這是一副凝重的樣子,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流露。三十多年來,他拿不准對方有什麼企圖,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時,一直選擇這種表情。但現在,這副表情在林夕焰看來,就完全是一副千年前的木乃伊的表情,根本沒有屬於活著的人類的任何正常變化。

  尤其是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它極不相稱地出現在一張木乃伊的臉上,讓林夕焰忽然覺得異常恐怖。她的身體縮在椅子的精緻靠背裡,抖得如同一片深秋的落葉。

  太不安全了。

  林夕焰一刻也待不下去。她站起身,火急火燎地說:"我要離開這兒,我要回家。"說話的時候,收拾外套和挎包,隨便地整理一下,立即向外走去。自始至終,壓根沒有徵詢薄義的意見,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她固然理智,固然禮貌,但終不能抵禦來自心底的恐懼,縷縷心悸讓她不由自主地做出本能的選擇,她得馬上逃走。

  她以最快的速度沖出提香榭,站在馬路邊,招的士。

  天氣不知什麼時候變的。大風,天上烏雲密佈,競相奔逐,規模如動物群落浩蕩遷徙。逃避似地將目光從遠處收回,卻又觸目旁邊叢叢的花影幢幢,樹魑木魅高深莫測。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林夕焰深切感受到致命的孤單和隨之而來更深的無助感。

  所以,當薄義買單出來後,林夕焰還在路邊等他,恐懼讓她沒有勇氣獨自一個人逃開。她需要有個人陪在身邊,就像女兒不管讓她如何忌憚,但在身邊都是一個支持。一個人獨自面對恐懼的心境,她在昨晚有深切體會,這體會讓她不願意也不敢重蹈覆轍。

  車上,薄義看看一臉緊張的林夕焰,寬容地笑了笑,隨手放入一張盒帶,歌聲響起,是首曾經流行的口水歌。薄義伸手去換,被林夕焰攔了下來。她需要這些語調平淡而且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歌曲。

  於是一個清亮的男聲便不厭其煩地重複:

  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

  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但是天總會黑, 人總要離別

  誰也不能永遠陪誰

  而孤單的滋味,誰都要面對

  不只是你我會感覺到疲憊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

  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

  你的快樂傷悲只有我能體會

  讓我再陪你走一回

  在輕緩的歌聲裡,林夕焰慢慢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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