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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天黑了之後,舒要根才回到家裡。

  一進屋,就聞到蠻大一股酒氣。

  舒要根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扶著樓梯的欄杆,上了樓。到了二樓,他並沒有停止踉蹌的腳步,而是繼續往上而去,到了三樓,把門打開,滾進屋去,倒在了地下。田之水跟在身後,趕忙把他扶起來,竟然扶不動。舒要根的手揮舞著,就地跪著,對著他爹爹的畫像,就咚咚咚地磕起頭來,一邊磕著,一邊鼻涕口水地哭泣著,說著什麼。

  田之水想到醃菜水是解酒的良方,就到樓下的醃菜罎子裡舀了一碗醃菜水,放了點鹽,遞給舒要根,說:「要根,喝口醃菜水,先把酒醒醒。」

  舒要根的手一擋,那碗醃菜水就潑了一地,滴滴嗒嗒地從樓板的縫隙往樓下流去。

  他依舊咚咚地磕著頭,哭叫道:「爹爹,我一定聽你的,我只有聽了你的話,我才能夠有出頭的那一天。我一定聽寨老的話,我也只能聽他的話,我才能夠做上寨老。爹爹,好爹爹,等我做了寨老,我才能夠好好地保護我們的女人……才能夠,有好多好多的女人……」

  田之水聽了他的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擰在一起。

  他站了起來,不想聽舒要根在這種狀態下說些什麼,他幾乎處於癡迷和癲狂的狀態,和他講不清楚的。他走出房間,把門拉上,就一個人,心情沉重地下到了二樓他住的房間裡去了。

  他躺在床上,為臘美感到深深地擔憂。

  雖然,他並不知道,舒要根到寨老那裡來了之後,何以會變成這個樣子。寨老到底給他說了些什麼,他也不明白。但他想像得到,寨老決不會給他說了什麼好話,不然,以舒要根那樣的性格,是不可能落到這個狀態的。即使是在喝了酒醉得一塌糊塗的情況下,舒要根也不會如此痛哭流涕的。

  田之水隱隱然地感覺到,這事,和臘美有關。想到臘美,田之水的胸口邊,竟然有了一絲揪心的疼痛。臘美那麼美,又是那麼的純,她就像一片脆弱的嫩芽,又像一隻驚悸的小鹿,是受不得任何一絲一毫的傷害的。

  這麼胡思亂想著,他的眼睛居然濕潤了。他有些不安,這是怎麼的了?莫非,臘美在他的心裡,竟然占住了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位置?不,不是的。她和舒要根早就定親了。在這裡,定親和成親唯一的區別,就是還沒到一起生活。其他,都是一樣的。他使勁地搖了搖頭,想把這個念頭狠狠地甩出去,而臘美的影子像是生了根一樣,卻是怎麼也甩不出去了。相反,他感到眼睛越來越濕,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他伸出手,用手背揩了一下,嚇了一跳。手背上,一片鮮紅。那不是眼淚,而是,鮮血。眼睛裡怎麼會流出鮮血?他這時看到了,那血,是從樓上流下來的。他跳下床,就往樓上沖去,把門撞開了。

  舒要根的手裡,拿著一把鐮刀,左手的手板心攤開著,一道很深的刀印,赫然在目。右手的手背上,也有一道刀印,血還在流著。

  看到有人進來,舒要根本能地把鐮刀舉了起來,叫道:「莫攏來!」

  田之水知道他現在情緒不穩定,輕輕地說:「要根,你不要胡來!」

  果然,輕柔的聲音讓這氣氛緩和了許多,也因為流了血,舒要根的頭腦清醒許多,他把鐮刀往地板上咣地一丟,舉著兩隻血汩淋漓的手,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看啊,你看,手心手背都是肉,肉裡肉外都是血,手心是獻給『瑪神』的,手背是獻給寨老的,哈哈哈……」

  田之水急忙把襯衣脫下來,用衣袖給舒要根的兩隻手包紮好,血,慢慢地止住了。

  田之水看他平靜下來了,才問他:「要根,有什麼苦處,你和我說說吧,畢竟,我們也是睡過一個床的兄弟啊,對不對?」

  舒要根冷笑:「和你講有卵用!」

  田之水皺了皺眉頭,說:「那也不見得。」

  舒要根說:「那好吧,我問你,有兩個人,你要是說得動一個人,你就是一個有用的人。」

  田之水問:「哪兩個人?」

  舒要根說:「一個是寨老,一個是臘美。」

  田之水說:「我不敢打保票,但願意試一試。你講,要給他們兩個講什麼話?」

  舒要根停了一下,喘勻了一口氣,說:「其實我往天也給你講過,只不過是講得不清不白罷了。你還記得不記得,我告訴過你的,要是你的心上人,在和你成親之前先和別個男人睡上三天,然後,才輪得到和你睡在一張床上,你會怎麼想?你是不是想殺了那個男人?肯定是的。但是,當你知道,那個男人是你的王時,你還敢殺他嗎?當那個男人是替至高無上的神和你的心上人睡時,你還會想到要殺神嗎?這就是我們靈鴉寨的規矩,不管哪家接媳婦,過門前媳婦一定要和寨老睡三天,寨老就是神,哪個敢違抗?」

  這時,田之水才領略到出發前校長那意味深長的話,靈鴉寨真是塊神秘莫測的土地,還封閉在深山裡,頑固不化,不知哪位先人,竟然想出這麼一個理由來滿足自己邪惡的欲望,而且荒唐地沿襲下來。但田之水清楚,舒要根之所以比常人痛苦,是因為他跟那位先人一樣,同樣想通過神來滿足自己邪惡的欲望,一是寨老的地位,二是女人。想起他滿懷信心地答應勸說寨老和臘美,就覺得自己太幼稚了,連舒要根都解決不了的事,他怎麼能解決呢。寨老是靈鴉寨的神,他自然不敢得罪,而臘美,此時,莫講勸臘美,他反而想幫助她逃離苦海了。

  於是他敷衍著:「你喝多了,休息吧,莫折騰了。」

  四

  早上醒來,舒要根看到自己的雙手被包著,嚇了一跳,趕忙扯開包紮布,看到手上的刀印子,迷迷糊糊的,想起昨天晚上,那惡夢般的一幕。被刀割破的手,現在讓他感覺到了疼痛。不過,這疼痛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他害怕的是,昨天醉了之後,是不是講甚麼過頭的話。如果講了……他不敢想下去了,立即跳下床,敲開田之水的房門。

  田之水顯然一夜沒有睡好,他的眼眶,有憔悴的烏青之色。見舒要根進來了,知道他有什麼話要說,便靜靜地看著他。

  舒要根說:「謝謝你給我包紮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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