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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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段時間想發財,簡直想瘋了。身邊的人,魚有魚路,蝦有蝦路,都在千方百計弄錢,而且要弄大錢。大家你吞我奪,窮奢極欲。每個人見面,眼裡都散發著錢的綠光。"譚虎搖了搖頭,瞪大眼睛形容給彭程看。 "現在還炒嗎?"彭程隨口問。譚虎微微一愣,避而不答,片刻後,問:"知道我當初是怎樣從朝不保夕的泥潭裡掙扎出來,幹上銀行這一行的嗎?是愛情。"他急切地回答,還著重描一句:"是一個女人的愛情。這個女人是我的夫人。她父親是我現在供職的銀行行長。" "噢?"彭程又是一驚。 "不過她很可憐。從小患病,不能生育;除此,相貌普通,毫無可取之處。她為了逃避四周親朋好友同情憐憫的目光,隻身南下。當然,她父親替她在廣東安排好了一切。她除寂寞外,經濟充裕,毫無後顧之憂。我們就這樣走到一起,兩個寂寞的人,兩顆寂寞的心。"譚虎苦笑了笑,神情黯淡。 想不到譚虎風光的背後隱藏著如此深刻的無奈。患病兩字又使彭程格外敏感。他的妻子不也從小患病?難怪,兩人會一見如故,原來都是同命人。 "唉。"只聽譚虎長歎一口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道:"我接近她時,並不知道她是行長的女兒。是她所患的病讓我想起了我曾經的戀人,她們得的同一種病……"他聲音低了下去,雙手支撐下巴頦,臉上浮起一股複雜的表情。那是夢想失落後的悲哀。 "我曾經的戀人。"他出神地重複,兩眼呆呆地望著窗外。 "譚虎,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是的,我有病,我曾經生不如死。可是,我做人清白,心底無私。你呢?外表衣冠楚楚,實則腐化墮落。不要以為我人在美國,不知道你那些爛事。看看你那雙手,每根手指頭都印上了貪婪的標籤。那是對金錢、對女人毫無止境的貪婪。你變了,我心目中見義勇為的譚大哥早已經不存在了。你是誰?我不認識。硬要我說的話,我只能說你是一個惡棍、一個無賴、一個騙子。如果有可能,我將對所有仰慕你地位和金錢的女人發出警告。以後,也請你遠離我的視線。" 病後的秦小春把譚虎拒之門外。在他一再堅持下,終於答應見面,卻不給他辯白機會。說完上面這番話,她轉身就走。 譚虎兩年前從廣東返回上海。兩年前,岳父突然病逝,臨終只求女兒女婿能回上海,繼承大筆遺產。譚虎回來了,搖身一變,成了上海灘的富豪新貴。他每天過著揮金如土、花天酒地的生活,但並不快樂。潛意識裡,又回到最初的等候狀態。秦小春,過去是他的整個世界;事隔這麼多年,仍然是。只要她一個暗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萬沒料到,自己留給秦小春的印象是如此惡劣。他的世界搖晃了。這種即將塌陷的狀態使他恐懼。 "彭程,你會和一個你並不愛的女人做愛嗎?"譚虎從沉默中抬頭,一臉苦悶地盯著彭程。彭程見譚虎把話題轉移到男女性愛,並不吃驚,眼前忽閃陸紅和秦小春的面影。他當初被她們吸引,以為是愛,其實愛和鍾情之間存在一大誤區。這就是為什麼男女間的一見鍾情往往開頭熱烈卻無疾而終的道理。 "不愛到什麼程度?"他問 "僅僅肉體吸引,精神上毫無聯繫。" "哈,一夜情?這個我無法接受。" "為什麼不能接受一夜情?"譚虎見提起一夜情,頓時來了精神:"我們都是男人,心裡都清楚男人的多情是怎麼回事。你看看,在文學史上,歌頌性愛的小說大都是男子,像勞倫斯。" "別把性愛和發洩混為一談。"彭程一指窗外的夜總會:"那裡面很多小姐,只要出錢,就可以有一夜情。但是,它在我眼裡不過是一種獸欲的發洩,低級、下流,甚至骯髒,根本不屬於性愛。真正的性愛,"他想起陸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道:"也許最終和愛無關,但它是美的、健康的,絕對讓你回味終生的一種體驗。" 當彭程指著夜總會嘲笑一夜情是發洩獸欲時,譚虎咧嘴一笑,道:"別以為夜總會裡沒有真感情。哪天,我帶你去享受一下,你就會知道那種著魔的感覺是何等痛快了。"他大笑道:"男人一旦多情,可以棄生死於不顧,塵世的理智哪還有什麼約束力?" 彭程聽他這麼說,知道他肯定是夜總會、酒吧、俱樂部等娛樂場所的常客,心裡責怪自己言語唐突。 "彭程,這樣吧,下個禮拜我請你去上海灘最有名的一家俱樂部。名字嘛,暫且保密,你去了肯定喜歡。怎麼樣?一言為定?" 譚虎的眼裡露出一絲壞笑。他要測試他。 彭程一怔,想起了浮士德和惡魔梅菲斯特的訂約。"人在奮鬥時,難免迷誤。"惡魔非常自信能夠引誘浮士德墮落。博學多才的浮士德則認為,世間的一切事物都不可能使他滿足,因此對惡魔說:"假如你能用享樂迷惑住我,就算是我的末日。" 末日,人一旦屈從享樂,便給自己套上枷鎖,浮士德最終沒能經受住誘惑。他彭程呢?當被衝動驅使,塵世的理智還有約束嗎?他自以為堅定的靈魂,會不會也被誘惑從肉體裡掉出來,像一顆爛透的果子,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彭程盯了譚虎一眼,譚虎仿佛已成惡魔化身。一種想要測試自我的欲望油然而生。 "彭程。"譚虎放出一聲大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去和你的靈魂作一番較量,看看誰贏誰輸。到時,你會贊同我的觀點:男人和女人做愛,永遠只注重做的感覺。它和愛可以完全分離。在這一點上,男人就是動物,是一個饑餓了張開嘴巴要吃的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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