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_歸去來兮_學達書庫

四十

　　彭程身子前傾，試圖追隨，只聽"砰"一聲，把他擋在門外。他後退兩步，腦子一片空白。強烈的噪音過後，四周突然安靜，靜得只剩下他急迫的呼吸聲。

　　他無力地仰靠在欄杆上。月光曾皎潔地懸掛在他們中間，把各自的相知袒露無遺。當他們相互凝視，他不是希望時間能就此停留，不再移動麼？為何還要破壞那份和諧的感覺？難道怕生命中的快樂太多不成？這樣一想，只剩苦澀。

　　他拖著雙腿，一步步走下樓，只見花圃裡的百合在風中搖曳，發出壓抑的顫抖聲。花叢中，隱約閃過姚盈遺世獨立的清純：想不到，他和她的緣分這麼淺。

　　既如此，走吧。其實，早已和"一路平安"脫離關係，還多管什麼閒事？假如，詹姆斯知道姚世望出車禍而死，一定不希望他插手。那麼，明天把材料交給詹姆斯，就回T鎮，把這裡發生的一頁翻過去吧。他皺緊眉，心裡的痛和失落，錐子般絞住他。

　　"彭程。"黑暗中有人叫他，是一個蒼老悲涼的聲音。

　　他渾身一緊，茫然尋索。

　　"哦，買下這份保險，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姚世望的話清晰地在夜空中回蕩："假如，我有一天撒手人寰，你一定要幫我女兒要回賠償金……"

　　月光黯淡，四周黑影幢幢。姚世望來美國的打工歷程和他的一片愛女之心，閃耀天庭。

　　彭程的心沉重起來，假如他袖手旁觀，詹姆斯定會千方百計，證明姚世望之死不屬意外，以此拒付賠償。難道，他反幫助詹姆斯，掩蓋姚世望意外死亡的事實，讓姚世望死不眠目？彭程悚然而驚，姚世望似隱藏在黑暗深處，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明天，明天再來見姚盈。一定要調查清楚所有細節，說服她提出申請。彭程充滿信心回過頭，這一回頭，看到一位年輕女人，她正在急切地敲門，門被打開，室內的光線投射在她身上，黑頭發，黃皮膚，也是一位亞洲女孩。只見她輕聲和姚盈說著什麼，身子靈敏地閃了進去。門被迅速關上，黑夜恢復了它的寂靜。

　　她--是誰？彭程望著姚盈的公寓樓出神，公寓裡還住著另外兩個或三個學生？他尋思，豁然開朗：對，一定是姚盈的室友。幾個學生合租一間房是很普遍的事。她們合起來分攤四千元的租金，在紐約的格林尼治村，已經算便宜了。那麼，姚盈住在"百合苑"還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

　　第十六章

　　詹姆斯的態度果然不出彭程所料，一聽姚世望意外身亡，立刻後悔讓彭程干預此事。

　　"我可以肯定，姚世望是受害者。"彭程語氣強硬道。詹姆斯不耐煩地打斷："不要急著下定論，我們只看證據。證據。"他握緊拳頭，使勁搖晃："姚世望被車撞，誰能夠證明是車撞他，還是他撲向車輛自尋短見？假如，他在正常行走中被車撞倒，是意外;假如他急速奔跑，方向正和車輛相對，那麼，我們完全可以解釋他的自殺傾向。有些賭徒、酒鬼、流浪漢，當失去生活動力，常以這種方式讓家裡人賺錢。'恒太'為此付出好幾筆冤枉錢。'一路平安'可沒那麼容易上當。哼，想從我們手裡拿賠償金，得靠鐵一般堅固的證據。"

　　"我會找到證據的。"彭程挑戰地盯著詹姆斯。詹姆斯一愣，爆發一陣笑聲，道："彭先生，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你現在就可以去財務部領取報酬。"說罷，流露逐客之意。

　　"我不為報酬而來。"

　　"你想幹什麼？"詹姆斯警覺地問。

　　"尋找證據，證明姚世望死於意外。"他一字一句強調。

　　詹姆斯臉色一變，再次爆發笑聲，道："彭先生，我很欣賞你這股倔強勁。可惜啊，你已不是'一路平安'的雇員。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只能到此為止。至於姚世望是否死於意外，我們會找到鐵一般可靠的證據。"他握緊拳頭，在彭程面前搖晃。那拳頭，像威脅，像鼓勁。彭程後退兩步，挺住了，點了點頭，冷笑道："好，我拭目以待。"說完，快步走出"一路平安"。

　　"哎--彭先生，你的報酬。"詹姆斯叫。彭程充耳不聞，飛快離去。詹姆斯站在窗口，雙臂環抱胸前，一手下意識撫摸下巴，眼裡的光一點點冷下來。

　　走出"一路平安"，陽光普照大地，彭程仍覺脊背爬上一層寒意。當詹姆斯振振有詞，尋找鐵一般證據時，陰謀已經形成。他們肯定不惜一切代價，偽造假證，證明姚世望之死不屬意外，而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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