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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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清晨的風開始湧進臥室,帶著露珠的清涼和花草的芳香。秦小春有了點意識。她--怎麼會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這裡?她稍微一動,眼前金星亂舞,便茫然而失落地看著窗外。 她聽到樓下有腳步的移動聲。 是他!她精神一振:他來了,他不會扔下她不管。他跨越荊棘,來救她了。她的預感沒有錯,他就是她的王子。仿佛回到美琪大戲院門口,他含笑著向她走來,她的血液奔流得那麼歡騰。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裡面有股焚燒般的熱力,使她甜蜜而又惶恐。 腳步移動一陣,接著一連串鑰匙的碰撞聲。大門砰然一聲,被無情帶上。 她的眼睛猛地張開,目光定定的,看不到一絲波瀾。那"砰"的聲音,如同一把大鐵錘擊在胸口。她下意識伸手捂住,裡面似乎長出一個窟隆,滑進去,周圍沒有一點東西可以抓握。他其實早後悔娶她了。這幾年,他的冷淡時時如一把利刃摧殘著她的青春。他厭惡她,想要擺脫她。是的,他內心根本瞧不起她……她精緻的五官在這些屈辱的思想中變形、扭曲。突然,只見她從床上猛地跳起,連跌帶爬撲向窗口,狂怒地用手捶打玻璃窗。 "你這個混蛋,你走,你走。"她邊叫邊摔東西,叫得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啪"拖鞋砸在浴室門上,發出很刺激的聲音,這使她窒息鬱悶的心鬆動了些,並產生一種奇妙的快感。她乾脆沖進洗手間,口紅、香水、吹風機,一切靜止的物體都成為火藥,被她用憤怒之手點燃。東西摔完,她也心力衰竭地停住手。 "我這是怎麼了?" 所有的噪音消失了,世界那麼靜,靜得仿佛從來沒有人走過。她吃力地轉身,直勾勾地盯著鏡子。寬大的梳妝鏡被砸碎,裂痕縱橫交錯。鏡子裡的女人臉色死灰,嘴角仍在抽搐。她的眼神多麼陌生啊。她木然地抬起手,手指蒼白,了無生氣。 "終於可以死了。"歎息穿透時空而來。她僵硬地低下頭搜索。 地上一片狼藉。中間,有把剪刀,周身散發一層刺目的銀色。 "我是一個不幸的人,遇見你之前,我的日子都是虛空。我厭棄生命,憎恨命運,因為它用風暴無辜地摧殘我,損害我的自信和健康。我曾一遍又一遍對著天空,請求那只創造我的手,使我歸於塵土。" 這段話,早在結婚前應該訴說的,她沒有勇氣。是的,她早該死了,是他又讓她多活了五年。死,曾賜給她多麼甜蜜溫馨的感覺啊。她的臉上浮起一絲夢幻的微笑,彎下腰,把手伸過去。一線蒼白的光從視窗斜掃進來,塵埃在光中活躍地舞動。她的手指穿越塵埃,離那團銀色越來越近。她感到了利器的寒意--它,正一點點侵蝕她的生命。 指尖的血液已開始凝凍。生命是什麼?既然有我,為何獨給我一個病弱之軀?生命難道永遠只是一個被動等待的過程?五年前,下不了決心死,因為情緣未了。而今,還有何留戀?給自己的生命做一回主,走吧,走吧,只有死才能讓萬事皆空。 秦小春握住剪刀的瞬間,長吐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閉上眼。屬於死亡那神秘的面紗輕輕撩起。她等了這麼多年,終於不再被動。她要看清死亡的顏色了。 "永別了。"秦小春仰起頭,將手高高舉起。窗外,金色的晨光破雲而出,給她蒼白的臉塗上一層暖色。床頭櫃上的手機,及時發出一連串美妙動聽的音樂。 音樂從天而降,用它柔和的氣息撫慰痛苦。她手一顫。 音樂仍在繼續,對方像知道她故意不接,耐心中透著固執。電話在找一個叫彭翼的女人。與她有關嗎? 心靈那塊硬硬的東西鬆動了,她身子一軟,難以遏止地顫抖起來。 彭翼,彭翼。這是一個新的生命。是她在異國他鄉,傾盡所有心血,重新塑造的一個生命。記得古希臘神話中有位雕刻家,用象牙精心雕塑了一尊女人像。他撫愛她,在她身上寄託自己一生的希望。後來,雕像真的活起來,成為他的妻子。 彭翼生命的形成,恰似這位雕刻家手中的女人像--它與蒼白虛弱無關;它是浴火重生後的鳳凰,渾身閃耀著理想的光環。 她是彭翼!是"恒太"華裔人壽市場升起的一顆新星;是連關小年提起都滿口欽佩的市場經理。那本如何成功的新書已經上市,感動並鼓勵著新的追隨者。她應該早已走出秦小春的陰影。 哦,彭翼,彭翼。彭翼兩字使她的肢體和靈魂充實起來,她急步走進更衣室。她要換衣、化妝,徹底忘掉昨晚的一切。 那套藏青色的職業裝沉穩大方,與秦小春偏愛的粉色大相徑庭。 重新站在鏡子面前,發覺自己憔悴得變了形。身上的關節像被敲成碎片,稍一動作,便虛汗淋漓。 她推開化妝盒,踉蹌著返回臥室,往床上一倒。 該好好休息一陣了。她的心對她發出這聲疲勞的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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