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202)_王宛平/丁丁

二〇二

　　耿直：「最後一張。」

　　晚上，舒曼忽地驚醒，捂著胸口，半天動彈不得。耿直躺在旁邊，發出均勻的鼾聲。舒曼抬頭見客廳亮著燈，嚇一跳，剛要作聲，就見一個黑影悄然走到床前，輕聲道：「媽，是我。醫院剛來電話，我姑快不行了！」

　　是耿虎的聲音。

　　舒曼一驚，掙扎著起身下床，耿虎趕緊扶住她：「要不要叫醒我爸？」

　　舒曼看向丈夫，略一遲疑：「讓他再多睡會兒吧！他幾天沒睡好覺了，這也是剛睡著。我先去醫院看看。」

　　耿玲已在彌留之際，舒曼流淚握住她的手，說不出話。耿玲用盡最後氣力說：「嫂子，謝謝你，我哥這輩子過得幸福。你得勸我哥，堅強，要他好好活，為你們，為我好好活。」

　　舒曼手捂住嘴，強烈忍著抽泣，點頭：「我會我會，你放心放心吧。」

　　耿玲哆嗦著：「我兒子周周，老實，讓我哥，照顧他。」

　　舒曼已經說不出話，只是點頭：「你放心放心，周周我們會照顧的，放心啊。」

　　耿玲的手漸軟下去，舒曼撲到耿玲身上，搖晃著：「玲子，別走別走啊。」

　　身後哭聲一片。耿直一早起來沒看見人，忙忙碌碌地去廚房給耿玲煮了紅棗湯，正準備出門，看見舒曼從外回來，就嘮叨：「一大早就不見你人影，你忘了去醫院啊，我熬了點紅棗湯，玲子愛喝的。」

　　家人跟著舒曼一個一個走進來，人人表情嚴肅，耿直愣住，手裡飯盒落地。舒曼上前扶住耿直，聲音顫抖著說：「玲子走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下，這個家可就完了。」

　　耿直看著妻子、兒女們通紅的眼睛，推開舒曼，顫巍巍要走，剛邁步，腿一軟就要跌倒，耿遠耿虎搶上前扶住，耿直推開兒子，但直不起身，他半個身子動不了了。」

　　耿直因為耿玲的去世，傷心過度，半邊身子動不了。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發呆。身後有腳步聲，他動也不動，腳步聲一直移到他面前，黑影擋在他眼前，他也不動，黑影蹲下，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你可是頭老虎啊，你趴下了，你家人怎麼辦？」

　　耿直看著楚建熟悉的面容，眼睛再次濕潤，他喃喃地說：「我後悔啊！舒曼從開始就說彪子不安分，我還跟她吵！這不成器的東西才過幾天安生日子就下海就賠個精光，玲子是又管孩子又管丈夫，她是累死的，我害了我親妹妹啊，我就這麼一個妹妹啊！」

　　楚建緊抓住耿直的手：「你怎麼能說這種幼稚的話！玲子再婚時多大啊！四十二了！她自己選擇了彪子！她這一生真正愛過！她是幸福的！你懂不懂！」

　　耿直喃喃地說：「我就是想不通，玲子比我小十七歲啊，她才五十一歲啊，怎麼能走到我前頭？啊？為什麼？」

　　楚建：「戰場上犧牲的年輕生命還少嗎？咱們都來不及掉一滴眼淚啊，還得拾起戰友的槍繼續衝鋒！老夥計，人死不能複生，你得為活著的人著想，你這樣，玲子也會難過。她從小崇拜你，你是她的英雄哥哥……」

　　耿直：「我現在站不起來了。」

　　楚建手上用勁：「你當然能站起來！你起來！」

　　耿直被楚建拽起，瞪著眼看楚建，忽道：「你還挺有勁的。」

　　楚建：「當然，活就要活得健康，要不死球算了。」

　　耿直慢慢鬆開楚建的手，顫巍巍地站著。舒曼過來，見狀趕緊要上前攙扶，楚建擺手，耿直就那樣站著，看著窗外，喃喃地說：「玲子，哥走著去看你。」

　　媳婦懷孕，女兒失戀，都是愁心事

　　唐小美心想事成，懷上了孩子，兩人回家，唐小美人未到肚子先進來，整個人都靠在耿遠身上，兩人堵在門口差點進不來。耿直氣道：「老大你先進來！」

　　身後響亮的東北話說道：「要不後進也成，別倆人都擠門疙瘩這兒，誰也進不去。」

　　耿直一愣：「喲，親家母親自來了。」

　　隨著話音，劉翠華和耿遠一前一後攙著唐小美進屋。劉翠華不停說話：「我獨生閨女頭一胎，我哪能不來呢，再說也好長時間沒見咱老親家了，耿局長您最近挺好的？」

　　耿直連連點頭：「挺好挺好，您也好啊？」

　　劉翠華頻頻點頭：「好好好。」

　　劉翠華扶著唐小美走進客廳，讓她坐在沙發上。舒曼匆匆進來，趕緊道：「別坐沙發，沙發太軟，對孕婦胎兒都不好。」

　　唐小美已經陷進沙發，而且立馬抓著耿遠，一仰身躺在他大腿上，哼嘰著：「唉媽呀，累死啦，我不想生了。」

　　舒曼氣得直皺眉，一旁劉翠華熱情著說：「舒大夫，小美在您家待產，給您添麻煩了？」

　　舒曼立刻一臉客氣：「您這話說的，多見外呀，這不是應該的嗎。」

　　劉翠華熱情著說：「話是這麼說，媳婦在婆家待產，是應該的，可我這閨女從小慣壞了，毛病老多啦，要不是為我這大外孫啊，我還真不敢讓她給您添麻煩。」

　　唐小美拉長聲撒嬌：「我媽就是事兒，成天嘮叨，說我婆婆是大醫院兒科專家，對孩子指定有好處，還有胎教也好，先天優越條件咱指定得好好利用。」

　　劉翠華爽朗一笑：「那可不，小美他爸和我，都是生意人，不差錢兒，就差氣質文化啥的，小美嫁進一個大知識份子家庭，老唐家老劉家幾輩人都賊有臉面。咱是有心讓小美跟著婆婆，熏一熏氣質啥的，言傳身教啥的。」

　　耿直瞅著舒曼樂。舒曼慢條斯理道：「您想得挺周到，您就放心吧。」

　　耿直也道：「親家母，您把孩子放我們家，就跟放醫院一樣，舒大夫對待病人就跟對待家人一樣溫暖，對待家人像對待病人一樣親切。」

　　舒曼瞪眼：「別給我戴高帽！」

　　劉翠華一個勁兒點頭：「是啊是啊，我早知道。」

　　唐小美挺著肚子沖耿遠撒嬌：「我要吃冰激淩。」

　　舒曼趕緊道：「吃西瓜吧，沙瓤的，蠻甜的。冰激淩營養成分不夠，又刺激胃，天這麼涼。」

　　唐小美也不駁斥婆婆，只是轉過臉看耿遠，一臉幽怨，小聲嘀咕：「人家就想吃冰激淩嘛。」

　　舒曼聽到了，裝沒聽見，轉身走到冰箱面前打開門，正要拿西瓜，劉翠華已經快步走過來，熟門熟路地從冷凍區拿出一盒冰激淩。舒曼手就擱在西瓜上，一臉尷尬。劉翠華沖舒曼笑笑：「這孩子從小就好這口，大冬天也吃呢，那大冰磋子嚼得哢嚓哢嚓的看著都邪乎，不吃這個，得鬧騰一天呢。」

　　舒曼臉上沒有表情，剛要說話，劉翠華已經快步走出。舒曼氣惱地用力關上冰箱。

　　唐小美在家待著，整天躺著沙發上看電視，靠在耿遠身上嗑瓜子，盤子裡和地板上灑著一堆瓜子皮，磕了兩下，不樂意了，腳踹耿遠：「去幫我炒點瓜子，我媽帶來的東北大瓜子，超市買的不好吃，不香，去呀。」

　　耿遠只得起身，小心翼翼將唐小美腿放平了。唐小美平躺在沙發上，手仍在夠瓜子，夠不著，用勁，瓜子袋掉地，盤子翻個個，人差點翻下沙發，嚇得尖叫：「遠。」

　　耿遠嚇得蹦過來，舒曼也嚇得跑過來，一起叫：「怎麼了？」

　　唐小美抱住耿遠哭著說：「人家這樣了你還老不在乎，差點摔下去，孩子摔掉了怎麼辦啊？」

　　舒曼指點著：「你吃完飯還是要起來運動運動的，沙發太軟，對脊椎不好。」

　　唐小美：「唉呀媽，我就躺一小會兒，太陽落山我就出去溜達。」

　　舒曼不說話了，看著滿地瓜子皮，拿過掃帚就掃地。唐小美不高興了，嘀咕：「我也不是成心的，幹嗎呀。」

　　耿遠趕緊說：「我媽乾淨慣了，媽，您放下，待會兒我來。」

　　舒曼：「你照顧小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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