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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耿直身子一歪,差點栽倒床上,舒曼趕緊扶住,流淚道:「你堅強點兒,玲子會沒事兒的!」

  耿玲眼清濕潤:「哥,你是英雄,你一輩子堅強,你別在我面前服軟!」

  耿直在耿玲床邊坐下,淚眼模糊地看著她,眼前浮起妹妹年輕時候風風火火的樣子,茫然著說:「玲子,哥對不起你,從小到大沒怎麼關心你。」

  耿玲含淚強笑:「老哥哥你說什麼呀,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是什麼?是有你這麼個英雄哥哥。我那些同學同事都羡慕死我了。」

  耿直:「彪子呢?」

  耿玲答道:「他在南非,做外貿生意,飛機票貴著呢。」

  耿直吼一聲:「什麼生意啊,趕緊讓他回來!我給他出機票錢!」

  耿直說著一陣一陣頭暈,手扒著床沿,難過得說不出話。舒曼小聲勸解:「你別這麼激動,玲子會好的,主任都說了呀。」

  耿玲吃力地抬頭道:「嫂子,讓我哥出去吧,他心臟不好。」

  耿直身子發軟,幾個護士過來,道:「病人需要休息,家屬出去吧?」

  一名護士和舒曼一起將耿直攙出病房。耿玲淚眼婆娑的眼睛,看著親人蹣跚走出門去,眼淚湧出眼角。耿直出來,木然地坐在走廊椅子上,兒女們都不敢上前勸慰,舒曼坐到他身邊:「你別這樣。」

  耿直茫然著說:「玲子命大著呢,小時候帶她去太平湖,掉湖裡啦,都以為被淹死了,沒事兒,活蹦亂跳的,她沒事兒啊。」

  舒曼強忍眼淚,扶住耿直,輕聲說:「你先回去吧,讓孩子們在這兒陪著,明天我們再來看玲子,她身體素質這麼好,一定會挺過去的。」

  耿直像個孩子似的聽話點頭,機械地起身,蹣跚往外走,一路嘮叨著:「去商場給玲子買點東西。她當然不會有事兒,她怎麼可能有事兒呢,她命比誰不硬啊,我比她大十七歲呢,我、我還能活十七年呢,她怎麼可能有事兒呢,是不是?」

  舒曼在身後,默默點頭:「是。」

  耿直坐在沙發上擺弄兩個洋娃娃,舒曼過來看著,一臉不解:「哪來的?」

  耿直:「剛買的……玲子小時候最愛玩洋娃娃,看著鄰居家女孩子抱著洋娃娃,哭著喊著讓媽給她買,家裡窮,買不起,那個哭哦,眼睛都快哭瞎了。我當兵時候許過願,掙錢了,一定給她買洋娃娃,後來,忙,忘了,每次回家她都問,後來大了,不問了,愛玩槍了,她性子那麼硬,和這個有關係吧?」

  舒曼拿起一個娃娃擺弄它身上的衣飾,傷感著:「別瞎聯想了,你不是說了,玲子不會有事兒,咱們每天去陪她,你講點高興的事兒,她心情好,病就好了。」

  耿直怔怔點頭。耿直拎著洋娃娃去看耿玲,滿臉是笑道:「這是你小時候愛玩的那種嗎?比那會兒好吧?那時候都是布做的,眼睛都不動,現在,眼睛還能轉呢。」

  耿直手指僵硬地晃動娃娃,躺在床上的耿玲笑了,接過一個娃娃捏著,遺憾著:「那時候娃娃一捏還會叫呢,現在的不叫了,硬邦邦的。」

  耿直歪頭看:「是嗎?噢,還有這個小機關,我還真不知道。」

  耿玲:「你是男的,要琢磨這個,不成老娘們啦。」

  耿直也笑:「是,是,我這個人沒別的,就是不像老娘們,你也不像。」

  耿玲:「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耿直:「當然是誇,新社會,男女平等,你呀,有女人模樣,男人胸懷,新時代婦女榜樣。」

  耿玲笑:「從小到大你一直罵我野丫頭,不懂事兒,我還是頭一回聽你誇我。」

  耿直:「怎麼可能?我一直誇你像朵花兒。」

  耿玲:「你賴皮。」

  兩人蒼老地笑著,笑得卻像個孩子。耿直眯著老花眼給耿玲講小時候的故事:「我當兵走那年你多大?一歲,吃奶孩兒。再回家你都會跑了,見我就叫解放軍叔叔。」

  耿玲樂:「別瞎說!我早知道你是我哥,媽天天給我看你照片,我再不認識你,我傻呀。」

  耿直:「你以為你不傻,從小你就是個傻丫頭,愣了巴幾,跟個小子一樣。」

  耿玲:「誰讓咱家缺男孩兒,你當兵走了,家裡就剩我,可不把我當男孩使啊。」

  耿直眼睛開始濕潤,但強忍著:「等你出院了,這個清明,咱得去看看爸和媽了,唉,都幾年沒去了。」

  耿玲看著老哥哥:「哥,求你件事兒。」

  耿直仿佛預感到什麼,慢慢直起身,看著妹妹,遲鈍搖頭:「什麼事兒等你身體好了,出院再說,啊。」

  耿玲看著老哥哥傷心的樣子,咽下要說的話,微微點頭。舒曼進來,滿臉是笑,走到耿玲床跟前:「肖主任說你各項指標都挺正常的,治療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耿直樂了:「真的呀,丫頭,哥沒說錯吧?你命硬,馬克思不要你呢。」

  耿玲含淚點頭:「我會好的,我知道,我知道。」

  舒曼趕緊背過臉去,眼淚下來。從醫院回來,耿直趴在床上,舒曼為他揉背,耿直仍然對妹妹病耿耿于懷:「你說這女人啊,怎麼就這麼倔呢?親哥哥啊,都不張口,唉,幸虧媽是走了,要活著,得多傷心啊。」

  舒曼:「唉,也怪我,其實那幾次玲子打電話聽聲音就覺得氣短,可沒當回事兒,以為就是累一點,應該早點勸她住院就好了,女人得這種病,就是累的。」

  耿直傷感著:「她累是她身邊沒個能幹的男人啊!你說我怎麼鬼迷心竅非讓她跟彪子那麼個不成器的東西呀!我當初真應該聽你的話啊!」

  舒曼也難過:「你可別這麼說,玲子和彪子感情是好的,再說她是成年人,感情上的事兒她自己能做主的,怎麼能怨你?」

  耿直長歎:「唉,我沒盡到當哥責任啊!我怎麼就不能幫她一把呢。」

  舒曼:「我現在也特後悔,周周結婚來要錢,我還說你,想想就難受死了,玲子要找到合適的腎,手術費咱們出,啊?」

  耿直點頭,眼睛濕潤。

  耿直去醫院,給耿玲拍照逗她開心,心裡對於彪子的事還是耿耿於懷:「一直想問你個事兒,彪子是我給你找的,他跟你結婚這些年,你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你特恨你老哥吧?」

  耿玲笑了:「我就知道你會說這話,彪子是有毛病,可是個真正的男人,像我哥。我這輩子有這麼段姻緣,我知足,我謝你呢。」

  耿直眼睛濕潤了,為掩飾趕緊舉起照相機:「還真不錯嘿,比你二十歲那會兒都漂亮,主要是有女人味兒。」

  耿玲吃力地笑著:「都老太太了,還女人味兒。」

  耿直:「什麼老太太?你今年才過五十,你這話讓你嫂子聽見可得氣死,你嫂子都六十二了,你還不能說她老太太,每天必得說漂亮,女人味兒十足。」

  耿玲笑:「我怎麼能跟我嫂子比?我嫂子天生大美人,年輕時候還不覺得,越老才越覺得我嫂真難得。」

  耿直佯裝生氣:「你什麼意思啊?」

  耿玲話很輕:「有我嫂子在,我放心。」

  耿直沒聽清:「什麼?」

  耿玲靠在床沿:「哥,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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