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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舒曼腿軟,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不敢見他。」

  耿直苦笑。耿直和舒曼一前一後走進耿遠房間,耿遠放下書包,回過頭,仍是一臉鎮靜:「什麼事兒啊?」

  看著兒子坦然的表情,舒曼失去信心,推耿直:「你爸有話跟你說。」

  耿直:「是啊,很重要的事兒。」

  耿遠一笑,但明顯開始緊張:「嗨,我還以為家裡有病人呢,我看你們都挺好的,那我就回校了,我正準備期末考試。」

  耿遠說著拎起書包要往外走,耿直攔住,看著兒子眼睛:「你坐下。」

  耿遠有點急:「我真的要考試,我上學期考試有一門不及格,我這回必須認真,我……」

  耿遠往外走,耿直站著一動不動:「就幾句話,不耽誤你複習。」

  舒曼在一旁也傷感道:「牛牛,你就呆一會兒,一小會兒。」

  耿遠背對父母,聲音嘶啞:「你們要說什麼?」

  耿直:「牛牛。」

  耿遠仍然背對著:「什麼?」

  耿直:「就是、就是……」

  耿直拽過舒曼:「還是你說吧,你跟他最親。」

  耿遠忽地吼:「不,我不想聽!我要去複習,考試!」

  耿遠說完推開父親就要走,耿直一把拽住他,看著兒子臉:「你都知道了?」

  耿遠別過臉一句話不說。舒曼重複地問:「你都知道了?」

  舒曼一屁股坐在床上,說不出話。耿遠咬牙:「我不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耿遠幾乎在吼。耿直冷靜道:「你安靜!我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我們不是你親生父母。」

  耿遠吼:「不!不!不!我不想聽!」

  舒曼流著淚,在兒子吼聲中道:「你媽媽生下你就把你扔到醫院,我們把你抱回家。」

  耿遠停下,沒有表情,看著父母,聲音很輕:「你們為什麼要說出來?」

  耿直和舒曼都愣住。耿遠的聲音依然很輕:「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如果一直不說,你們還是我親生父母,一切都不會改變,可你們說了,為什麼要說,為什麼!!」

  耿直和舒曼不知所措,耿遠拎起書包,往外走,冷冷地說:「既然你們說了,那就是說,我不再是你們兒子,我們之間沒關係了!」

  舒曼:「牛牛!你不要走,你聽媽媽說……」

  舒曼喊著正要追上,突然一陣頭暈,耿直趕緊扶住,送舒曼去醫院。躺在病床上,舒曼流淚:「走了,他就這麼走了……」

  耿直:「好了,現在別想這個了,安心把病養好!你現在血壓太高,心律也不齊,醫生說不能太激動……」

  舒曼眼巴巴看著耿直:「我能不激動嗎?這麼大的兒子說走就走了……他知道了還那麼長時間都不說,他到底在想什麼呀?他真的恨我們啊,我心都涼了,不信你摸摸。」

  耿直苦笑:「不用摸,我心也結成冰了,還是得想開點吧,咱還想讓他怎麼樣?噢,難道要像《紅燈記》裡鐵梅那樣,聽說自己是抱來的就哭著喊『我爹是我的親爹,媽媽您就是我的親媽媽』?」

  耿直學李鐵梅聲音很滑稽,舒曼不笑,嗔道:「這種時候你還開玩笑!」

  耿直:「我要跟你一樣,這家裡還有男人嗎!你要理解他,他還年輕,經歷這些事情還沒有思想準備。」

  舒曼:「我真怕他想的那些東西。」

  耿直:「你怕他就不想了嗎?」

  舒曼聲音忽地提高:「你不要跟我講大道理好不好!你讓他回家,你跟他談,你去你去!」

  一句話未說完她捂住胸口開始喘氣,耿直趕緊給她蓋被子,輕聲道:「我讓他回家……」

  耿直來耿遠的學校,站在顯眼處,身體筆挺站立,與校園環境格格不入,十分扎眼,過往師生都會看他一眼,耿遠晃晃悠悠走來,他顯得心事重重,走路也低著頭,獨自一人,他沒有看到耿直,徑直向宿舍而去,離得近了,耿直叫了聲:「耿遠同學。」

  耿遠還是頭一回聽父親這麼叫他,沒反應下意識回頭,見到父親,怔住。耿直表情嚴肅:「你媽病了,你回去看看。」

  耿遠木木地:「病得重嗎?重就送醫院啊,為什麼還在家裡?」

  耿直看著左右,上前一把拽住耿遠,揪到無人處,聲音放低:「你什麼意思?不想認我們了?劃清界限了?」

  耿遠一聲不吭,耿直氣得一拳砸在樹上,低吼:「你心裡有什麼委屈你說啊,你這個悶葫蘆勁老子最煩,真他娘不是老子……」

  耿直生生咽下後面那句話,耿遠卻聞聲抬頭,瞪住父親,聲音充滿委屈:「您幹嗎不說完這句話!你煩我,從小你就煩我,因為我不是你的種!我真不懂,你既然那麼討厭我,幹嗎還要收養我?你哪兒揀的扔哪兒去不就得了,省多少心啊!」

  耿遠發作,耿直倒冷靜下來:「你說話要講良心!從小到大你媽怎麼待你的,你心裡很清楚,她現在病得昏昏沉沉,夢裡還叫你的名字,你是她的心頭肉。」

  耿遠眼睛忽地濕了,聲音顫抖著:「只有我媽對我好,可我當不起這份好!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您、我奶奶、我爺爺、我姑姑,耿家全家是不是都討厭我!」

  耿直冷靜道:「不是!你要這麼想,你就太沒人味兒!」

  耿遠吼:「在你們眼裡我就永遠不是人!從小到大我老是想不通,為什麼永遠都是虎子跟我爭,為什麼永遠是虎子贏,就連打仗犧牲也是虎子去。」

  耿直不能再冷靜,聲音開始顫抖:「你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們真是想讓虎子當英雄,擋你路嗎?」

  耿遠吼:「我知道你們是可憐我,不想讓我遇到危險,可你們想過沒有?我是個男人,我長這麼大,我做過一件男人事兒沒有!什麼都是虎子的,什麼都是,我的生活一無所有,一無是處!」

  耿直氣得大喊:「你,你讀那麼多書讀哪兒去了!你用屁股想問題!啊!」

  耿遠已經氣昏頭,大喊大叫:「你們收養我目的是什麼?有那麼高尚嗎?是不是因為你們不能生育,所以想收養個孩子。」

  耿直一巴掌揮過去,但快挨到耿遠臉部時,生生收住,他聲音顫抖著:「你說得是人話?要是我親生兒子,我打斷你腿。」

  耿直說著身體顫抖著轉身就走,耿遠在身後吼著:「要是你親生兒子!要是你親生兒子!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你親生兒子!從小到大你沒打過我,你以為這就是對我好?你忽略我、你鄙視我,你不拿我當人,更別說當你兒子!」

  耿直已經聽不見這小畜生充滿仇恨的吼叫了,他茫然地走著,忽地腿一軟,一頭栽倒在地上。耿遠嚇得呆住,猛地撲上前,一把抱起父親,狂喊:「爸,你怎麼了?你生我氣,你也不能氣死吧?你氣量也太小了。」

  耿直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說不出話。耿遠猛地蹲下身,將父親掀到背上,背著就跑。耿直伏在兒子背上,眼睛潮濕,說不出話,但他心裡明白,這個兒子還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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