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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耿直急:「到底幹什麼去了?」

  兩個兒子見父親嚴厲的表情,就要哭。門咣咣咣地被砸出聲響,外面亂哄哄的,有人叫著:「老耿在家嗎,老耿!」

  耿直趕緊放下虎子,抱著牛牛開門,愣住。幾個衛生局造反派擁著舒曼湧入,舒曼頭髮零亂,表情呆滯,低頭,不說話。耿直趕緊把兩個孩子都放地上,輕聲道:「進自己屋去!」兩個孩子嚇得趕緊跑了。

  耿直看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一把將舒曼攔到身後,然後語氣平靜地問為首的那個造反派頭頭:「小趙,怎麼回事兒?」

  趙頭頭看一眼抽泣的舒曼,冷笑一下:「老耿,我可警告你,管好你老婆!」

  舒曼在耿直身後,忽地直起腰。耿直手立刻攥緊舒曼手,控制得她一動不能動,耿直面帶笑容:「你說你說——」

  趙頭頭斜眼看一眼舒曼,輕蔑一笑:「還不服氣嗎?剛才醫學院紅衛兵司令部來電話,說你——」趙頭頭手指舒曼,舒曼低下頭,頭頭又轉過臉手指耿直,「你老婆跑到醫院打著你的旗號為一個蘇修大特務鳴冤叫屈!你老婆說她是你老婆,紅衛兵小將看你老英雄面子上放她走了,她居然賊心不死,又跑到局裡,故伎重施,又說,她是你老婆,英雄老婆,她還是要保那個蘇修特務!老耿啊老耿,我一直尊敬你,你是老革命老英雄嘛,你革命一輩子不要晚節不保喲!你這個老婆簡直——我跟你說,要不是我攔著,你老婆明目張膽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那就是『現反』啊!」

  舒曼身體一軟,癱倒在耿直背上,耿直手強撐著,臉上掛著僵硬的笑:「我知道、我知道——」

  趙頭頭冷冷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下一次,我可就不客氣了!」耿直頻頻點頭,頭頭和另一人轉身離去,出門時狠狠帶上門,「咣當」一聲,舒曼驚得猛抬頭,沒等耿直說什麼,人忽地就癱了,耿直抱緊她,舒曼抓著耿直,眼睛發直道:「石菲菲提出離婚,季誠絕望,跳樓了,腿摔斷了。」

  耿直低聲:「情況我都知道!我已經找了衛戍區首長,聯繫好了,準備把季誠轉移到軍隊醫院去,你這麼一鬧,事情就複雜了,我去看他!你就在家裡呆著,看著孩子!一步也不要動!一句話也不要說!你記住了!」耿直狠狠盯住舒曼,舒曼傻傻地點頭。

  耿直去接季誠,來到關押季誠的小黑屋內,造反派看守打開門,屋裡黑著燈,季誠背沖外,腿打著石膏,昏睡不起,耿直進來,看守要關門,耿直回身制止,將門和窗都打開,陽光照射進來,照著季誠瘦瘦的身體,耿直走過去,坐到季誠床旁,用手觸觸季誠身體,季誠沒有反應,耿直有點急,伸手去摸季誠的脖子左脈,季誠嚇一跳,一個翻身,但腿打石膏無法屈腿,又倒下:「你幹什麼?」

  耿直放心,身體往後一倒,笑道:「你活著嘛!」季誠身體往後一倒,人又癱在床上,耿直一抬手,掀掉季誠身上的被單,淡然地說:「衛戍區來車,接你去軍隊醫院治病,趕緊起來吧!」季誠一臉漠然,無言,也不動。耿直心裡急,嘴上可不軟:「你起來!」

  季誠不動。耿直氣得自己起來,轉了一圈,想想實在可氣,回身罵道:「你也算個男人!你讓一個女人,啊,傻老娘們到處為你鳴怨叫屈啊,一心要把你弄出來,她怕你老婆跟你離婚,你想不開死球掉了!傻娘們上躥下跳到處跟造反派理論,差點兒讓人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這傻娘們誰呀?我老婆!你好不好意思!你還躺在那兒裝死!你讀那麼多書,你還留學蘇聯,你都學啥了?你有沒有點良心啊你!」

  季誠忽地跳起來:「你、你胡說!」

  見季誠憤怒,耿直倒樂了,拍拍季誠肩膀:「小子,還知道生氣啊?成!還有點男人味兒!我告你男人到什麼時候也不能靠女人。」

  季誠猛地撥拉開耿直的手,吼:「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耿直直發愣。

  兩人躺在床上,舒曼依偎在耿直懷裡:「石菲菲說季誠同意離婚了。」

  耿直長歎一聲:「他到底是個男人!」

  舒曼:「我們再找石菲菲做一下工作吧?」

  耿直點頭,然後道:「唉,還生我氣嗎?」

  舒曼:「我那麼幼稚,你不生我氣吧?」

  耿直:「不生氣是假的,不過,我原諒你,你們這些知識份子啊,看了幾本書,就以為自己有多聰明,啥都懂,那叫聰明?那叫書呆子!一點政治經驗沒有,一個字——傻!」

  舒曼輕聲:「我是傻。」耿直:「知道傻就還有藥可治,記住啊,今後凡是大事一定要聽我的!不聽話就打屁股,記住了?」

  舒曼回身看耿直,耿直一本正經看著老婆,滿眼坦白、真誠、關切、愛護,舒曼忽地抱住耿直,耿直沒有防備:「唉唉唉,我手剛看報,沒洗。」

  舒曼緊緊摟著丈夫,那種忐忑的心情方才踏實下來。她緊緊摟著,喃喃著:「不洗了不洗了。」耿直激情漸被點燃,還不放心:「這手真不洗了?」

  婆婆和媳婦

  革命還在繼續,舒曼天天開批鬥會,耿直常常被叫去學習。這天耿直又在收拾行李,舒曼一臉沮喪推門而入,一屁股坐椅上:「開一天批判會,腿都坐直了。」

  耿直安慰:「都一年多了,天天批判會,你也該適應了吧?」

  舒曼眼睛發直:「每次開會都要我發言,老是要我深挖靈魂狠鬥私字一閃念,我跟他們說,我天天挖夜夜鬥,我這靈魂深處私字早就不閃念了。」

  耿直樂:「他們怎麼說?」舒曼沮喪:「這是跟你說,跟他們哪敢說這些,還不是唯唯諾諾逆來順受,我就照你給我寫的稿子,顛過來倒過去念,他們也不煩!」

  耿直一本正經:「他們小人得志,整人整得正高興,當然不煩。」

  舒曼急:「這些我都能忍,可什麼時候才能搞業務啊?有點經驗的醫生全都打倒了,我們這種人已經沒有處方權了,有處方權能上手術臺的全是剛畢業的學生,遇到大病你說該怎麼辦?你說最倒楣的還不是病人嗎?」

  耿直:「別急別急,告你一個好消息啊,軍宣隊馬上就要進駐你們醫院了,我軍出馬局面立刻就會改變!病是有的你看的!你可千萬別意志消沉,你學我啊,你看我靠邊站這麼長時間,我沖你拉過臉,發過牢騷嗎?沒有吧?」

  舒曼抬頭看耿直:「你裝的!你心裡不曉得怎麼抱怨我呢!老楚都被結合進新領導班子了,你憑什麼不能?還不是因為我拖累你?」

  耿直一本正經:「你怎麼就偏想我裝呢,你怎麼就不想我是真心誠意呢?你沒我善良!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舒曼心裡感動,但說不出話,瞪著耿直。耿直笑:「好,就算我裝,我裝十年二十年,裝一輩子,行不行?你呀,心胸本來就狹窄,就別想那麼多了,就想孩子,想我!」

  舒曼為之所動,眼睛一熱,卻又故意瞪耿直一眼,低頭看見行李:「又要去學習班啊?」

  耿直踢一腳行李,無奈道:「上個月是北京市,這次是全國衛生口處級以上幹部學習班,得去一個月,這個禮拜天不能回去看孩子了。」

  舒曼幫著收拾,嘮叨著:「唉,一提孩子我就沒辦法不發牢騷,你說大人一天到晚這麼混著也就罷了,可兒子該上小學了,還天天在奶奶家瘋玩,都快成野孩子了,你們學習班得向上面反映反映,孩子教育是大事!」

  耿直苦笑:「全國家長肯定都在反映,我估計快下檔了,這『文革』可真便宜了這幫臭小子,天天放大假,上禮拜我回去,快不認識倆小兔崽子,泥猴一樣。」

  外面有人喊:「耿直!傳達室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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