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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舒曼聲音壓抑著:「我看你這身衣服,就控制不住緊張,你、你是紅衛兵副團長,你、你來抄家嗎?」

  耿玲樂了,關上門:「我哥家又不是地主資本家,有什麼可抄的,要是你父母都在,那倒是應該徹底抄一抄,哎,嫂子,你姐姐、姐夫還在北京嗎?」

  舒曼趕緊:「不在不在,我姐姐、姐夫夏天就回老家探親,一直沒回來,我姐夫病了。」耿玲看著舒曼:「你緊張什麼呀?我又不是審問你,我就隨便一問。」

  耿玲抱兩個侄兒,一邊親一下:「長這麼大了,沉死啦,姑都抱不動了,叫姑了嗎?」兩個孩子怯生生叫:「姑姑。」

  舒曼趕緊接過孩子:「虎子和哥哥到小李叔叔家玩一會兒,媽媽要跟姑姑說話。」兩個孩子出溜到地上,跑出門去。

  舒曼仍是緊張地看著耿玲,耿玲笑:「嫂子,你怎麼老在家裡帶孩子呀?外面革命形勢如火如荼,你成天待在家裡算怎麼回事兒?」

  舒曼神情黯然:「醫院裡都在搞運動,大串聯,早就沒人看病了……」

  耿玲:「你這個情緒可不對頭啊!像你這種家庭出身不好的吧,更應該主動投身到革命洪流中去,洗掉一身污泥濁水,換一個嶄新的靈魂啊!」

  舒曼:「換靈魂?怎麼換哪?我都被批倒批臭了!」

  耿玲生氣:「原來你是對革命群眾的大字報不滿哪?我告訴你啊,你這態度可不對,你這是抗拒改造!」

  舒曼掩飾憤怒,轉身走進廁所,用力關上門。與此同時,大門打開,耿直進來。耿玲趕緊上前:「哥,你得幫嫂子參加革命啊!她現在態度很惡劣!這樣下去是要出大問題的!」

  耿直一把將耿玲拽到自已房間喝道:「你在外面胡鬧就算了,鬧到家裡,你瘋了!」

  耿玲甩掉耿直手,聲音很響亮:「哥,你可是工人階級出身,還是戰鬥英雄,你娶了資本家小姐就忘本了吧!這麼包庇嫂子,你這是害了她!」

  耿直一把關上門,低吼:「你給我小聲點兒,瘋丫頭!我告你啊,她到什麼時候也是你嫂子!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哥!」

  耿玲:「她是我嫂子,更是我革命物件!我告訴你,就因為她是我嫂子,我才沒帶人來,要不然——」

  耿直瞪著妹妹:「要不然怎麼著?你還想給她戴高帽遊街示眾啊?小玲子我告你,我要不看你是我妹,我一腳踹出去!我抽死你!臭丫頭不學好你!」

  耿玲眼睛紅了:「哥,你為了這麼個女人,你、你、你六親不認啊,你不認就不認吧,毛主席話你也不聽嗎?」

  耿直真的揮起巴掌,一拳砸在門框上:「再胡說我真抽你!毛主席讓你這麼對待親人了嗎?還反咬一口,誰六親不認啊!啊!是你!臭丫頭!」

  耿玲一揚脖子:「耿直同志,你要為你今天的言論負責的!不是小責任,是重大責任!」耿直一把抓住耿玲:「你給我出去出去。」

  耿直拽著耿玲手往外推,舒曼從廁所出來,見狀嚇一跳,趕緊上前要勸:「這是幹什麼?」耿直不理會舒曼,一掌將耿玲推出門去,喝道:「會說人話再來!再逮誰咬誰,我打斷你腿!」

  耿直「咣當」一聲關上門,就聽外面耿玲猛砸門狂吼:「耿直你毫無原則,你不是共產黨員,你不是戰鬥英雄,你是修正主義,你是叛徒!」

  耿直氣得正要開門,舒曼攔住,輕聲:「算了算了,別真把她惹急了!人家現在也是紅衛兵的領導!」

  耿直歎口氣:「什麼狗屁領導!我就不信她對黨的感情比我深!好了,你也別生氣,玲子年輕幼稚,別真把她當回事兒,就當個屁、空氣,打開窗戶,放掉它。」

  舒曼苦笑:「別勸我了,我沒事……唉,你找著人了嗎?」

  耿直搖頭:「這年頭,這種事兒,難!」舒曼一下子急:「不難還要你去做什麼!」

  耿直耐心:「這種事兒真急不得。」舒曼更急:「怎麼急不得?你沒聽說有的單位人被關起來,受不了,有自殺的呢!季誠那人自尊心又強。」

  耿直:「他沒那麼小心眼兒、我晚上再出去跑跑。」

  舒曼歎口氣:「也難為你了……外面亂,你也要小心!」

  耿直笑笑:「沒事,在當兵的眼裡,這點亂子算不了什麼!」

  夜晚,舒曼正給孩子蓋被子,聽到輕微敲門聲,舒曼趕緊走到門邊,緊張道:「誰?」

  石菲菲在門外小聲道:「是我,菲菲。」

  舒曼趕緊拉開門,石菲菲一進來,就開始流淚:「我現在走到哪兒就像瘟神似的,誰都躲我,我沒想給你添麻煩。」

  舒曼趕緊拉石菲菲坐下:「別說這種話了,季誠怎麼樣了?」

  石菲菲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找你就是想問你,耿直有沒有辦法找人把季誠放出來?」舒曼:「耿直正在外面找人呢,你別急,啊,你千萬別急,孩子怎麼樣了?」

  石菲菲開始流淚:「孩子在姥姥家天天受欺負,我媽、我哥、我嫂子、我弟、我弟妹想起來就數落我,沒完沒了地數落!千挑萬選怎麼找這麼個主,蘇修特務啊,這大帽子,怕是一輩子也摘不下來啦!現在幹什麼都看成分,我女兒這麼小就有個大特務爸爸,她以後上學就業可怎麼辦啊,她找物件、結婚,她這一輩子可怎麼辦啊?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舒曼眼睛也紅了:「你別這麼悲觀啊,也許還有辦法。」

  石菲菲搖搖頭:「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沒用的、我、我不能跟他過下去了。」

  舒曼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石菲菲抬起頭,淚眼朦朧地重複道:「我不能跟他過下去了,我想離婚。」

  舒曼愣住:「什麼?離婚?」

  石菲菲:「我想了好幾天了,要不離婚,要不我就和女兒一起死了吧,死了什麼都乾淨了,什麼也不想了!」

  舒曼抱住石菲菲:「你放心,我和耿直一定幫你想辦法讓季誠出來,你放心,你放心!」石菲菲緊緊抱住舒曼,哭出了聲。

  耿直從外面回來,一手抱著一個兒子耐心地問:「媽媽去哪裡了?」

  虎子搶話:「買糖去了。」

  牛牛:「打醬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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