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金婚風雨情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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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直:「老鼠肉還能吃呢,真能吃,我吃過。」舒曼做噁心狀,耿直笑著將老婆攬到懷裡:「真餓到那份兒上,別說老鼠就是蟑螂我也敢吃。」 舒曼猛砸耿直:「越說越噁心,別說這個了!」耿直攬著老婆:「你不愛聽就不說了,你想聽什麼我說什麼。」 耿直語氣裡透著一絲淡淡的傷感,舒曼彎下腰看丈夫:「你要是不願意我走,我可以放棄的。」舒曼說放棄這個詞時,聲音明顯哆嗦了,眼神也遊移開去。 耿直笑了,一個翻身坐起,將老婆摟在懷裡,看著她眼睛:「傻丫頭,你人生這麼重要的大事兒!我怎麼會不願意?我也太人事不懂了!別說你想去蘇聯,你就是想去月亮上做嫦娥,我也搭個梯子送你上去。」 舒曼頭埋在丈夫胸前,感傷著:「去月亮幹嘛,當嫦娥有什麼意思?廣寒宮裡一個人多可憐啊。」耿直:「我陪你,我是吳剛啊,寂寞嫦娥舒廣袖,吳剛捧出桂花酒。」 舒曼笑著,眼淚下來,哽咽著:「我不想離開你,你跟我一起去多好。」 下班了,耿直往家走,一進門,樓梯上正走著兩個穿旗袍的女人,拎著包,一個五十歲左右,一個不到三十歲,兩人說著南方普通話,一來一往嘰嘰喳喳,語速超快,耿直完全聽不清楚,也沒當回事兒,穿過兩個女人之間,走到自己家門前敲門,門打開,耿直還沒說話,就聽身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小曼。」舒曼也是一聲尖叫:「姐姐,常媽媽。」 耿直傻傻地站著,看著老婆越過自己,撲向門外那兩個又哭又笑的女人,那常媽還沒叫出聲,眼淚先下來了。三個女人擁作一團,又叫又笑又哭。耿直看得傻眼。 還是舒曼先反應過來,一手拉一個,沖著耿直轉過臉:「常媽媽,這就是我愛人,姐你不認識啦?」 常媽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耿直,也不說話,舒露也打量一眼耿直,笑道:「是見過一面的呀,真是好笑哦,都沒認出來,不過你不能怪我的,我上次見你,你大沿帽大肩章,一身將校呢、兩道杠、一顆星好威風的。」耿直見這仨女人可真是頭疼,嗯嗯啊啊的:「您們坐坐。」 耿直進裡屋,三個女人熱鬧上了,唧唧呱呱語速超快,又瑣碎。舒曼樂著:「姐你每次來都不打個招呼,搞得我好興奮的哩。」 舒露:「我是要打電話的,常媽媽急呀,常媽媽一聽說你不久要走了,就趕緊買了火車票要來北京看你的。」舒曼偎到常媽懷裡:「常媽媽最疼我啦。」 常媽慈愛地撫弄著舒曼的頭髮:「你是不是有點腫呀,臉好像大了點。」舒曼:「是嗎?啊呀我自己都沒感覺的。」 舒露:「典型營養不良,你還當醫生呢!」舒曼抱著常媽:「做夢都吃到常媽媽做得淮揚菜哦。」 常媽立刻起身:「我現在就去做。」 常媽在廚房做菜,舒曼和舒露並肩而坐,熱切盼望,尤其舒曼饞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常媽端著菜盤走來,一路走一路嘮叨:「北方東西就是沒有我們那裡精細,醬油味道都不對,豆油也沒有菜子油炒菜香。」 舒曼歡呼一聲:「淡菜炒筍尖!哇,還有煮幹絲!」舒曼趕緊夾起一筷子,放嘴裡品一會兒,歎道:「我在北京三年都沒吃到地道的淮揚菜,太幸福啦!啊呀,這段時間物資這麼緊張,常媽媽你哪裡搞到的?」 耿直滿眼警覺:「是啊?現在糧食副食管制都很嚴,淮安也不會例外吧?」 常媽媽蠻不在乎:「哪裡搞的?偷的!」耿直和舒曼都是一驚:「偷的?」 舒露趕緊打一下常媽:「常媽媽不好說笑啦,妹夫可是國家幹部,政治覺悟高的哩,妹夫你眼睛不要瞪這麼大,常媽媽最喜歡開玩笑啦,這些東西都是常媽媽用首飾在黑市上換的。」 舒曼和耿直大眼瞪小眼兒,常媽得意地笑。耿直吃飯吧唧嘴,聲音很大,舒曼習慣了沒感覺,常媽和舒露就互相看一眼,然後兩個頭湊在一起,南方話嘀嘀咕咕,不時還兩人你一眼我一眼瞟耿直,然後繼續嘀咕,還背過臉吃吃地笑。耿直自尊心超強,受不了了,但他忍著,舒曼也有點彆扭,只得伸筷子:「吃吧吃吧,這麼好吃不趕緊吃,我都吃光了呀。」舒露笑著:「就是給你做的,你吃,你吃,妹夫也吃。」 耿直淡然一笑,開始大嚼,嘴巴吧唧吧唧比剛才聲音高出八度,很刺耳。舒露和常媽媽都看著耿直嘴巴不出聲,舒曼彆扭,又不好意思傷著耿直,用腳輕踹耿直,這一踹踹到舒露,舒露大驚小怪:「哦喲,腳往哪裡放呀!」 耿直多精啊,將這兩個沒心沒肺資產階級小姐和老媽子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只是礙著舒曼面,不願意揭穿,嘴巴發出動靜還越來越大,還加以評點:「和我們食堂大鍋飯味道比好像是差那麼一點,啊,我知道差在哪兒了,太淡。」 常媽氣得直要嚷,舒曼趕緊按住她手,眼神安慰:「他就那種人。」 耿直說著起身去廚房,幾個女人都看他要幹什麼,耿直拿著醬油瓶子過來,幾個女人嚇住,趕緊都護菜。耿直一笑:「你們吃你們的,我吃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耿直說著夾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裡,再澆上醬油,幾個女人看得都傻眼了。 耿直這一碗飯風捲殘雲吃完,起身:「你們慢慢吃。」 常媽道:「耿同志飯量蠻小的哦,還以為北方人,又是當兵出身,這麼高個子,一定很能吃的。」耿直未說話,舒曼趕緊說:「他就這樣,飽一頓饑一頓的。」 常媽又道:「耿同志是不是嫌我做菜不合口味?那以後你說怎麼做?我按你口味做好了嘛。」常媽一派殷切的主人派頭,讓耿直感覺,怎麼自己倒成了客人。耿直一句話都說不出。 耿直想上廁所,穿個大褲衩子,拉開臥室門,探出頭去,聽見廁所裡,舒曼姐妹唧唧咕咕的笑鬧聲,沒完沒了,趕緊回去。舒露查看廁所四處:「比我想像的還要乾淨一點。」舒曼推舒露:「你什麼意思嘛!」 舒露邊說邊笑:「我想著,工農幹部嘛,又是當兵的出身,不曉得有多不衛生。」舒曼不高興,推舒露:「這種話千萬別讓耿直聽到!他最恨別人看不起工農幹部!」 舒露收住笑,看妹妹眼睛:「怎麼,他平時給你氣受?」舒曼笑:「怎麼可能!百依百順不敢說,十依九順是有的呀。」 舒露淡笑:「所以你這次必須走。」舒曼拐不過彎:「什麼所以必須?你彎子拐的也太快了呀。」 舒露:「我這次來就是怕你一時心軟不想走,你一定要走!」舒曼靠在牆上:「我們醫院每年都有留蘇名額,我可以下批走的,我想先要孩子。」 舒露湊近舒曼:「孩子以後可以要,留蘇機會很難得的,以後的事誰曉得,就是要抓住眼前機會,不要學我和你姐夫,好多機會就是因為想東想西丟掉了呀,腸子悔青了也沒用的。」舒曼:「可是,他為我做出那麼大犧牲,我心裡過意不去嘛。」 舒露:「什麼犧牲?你嫁他才叫犧牲!憑你這條件,嫁個中央首長都不為過,一個小營長算什麼呀,現在又弄個什麼愛委會主任,你真是太便宜他了!」舒曼急:「你講話怎麼這麼難聽呀,你以前勸我嫁他可不這樣講的,你怎麼了?」 舒曼說著眼睛紅了,舒露緩口氣,不說話了,舒曼轉過身:「你休息吧!」舒曼要走,舒露抵住門,聲音懇切:「小妹,我是你親姐姐我怎麼會害你,你真的不要想東想西,趕緊去蘇聯,你留蘇回來就可以做專家的,那時候任憑他耿直怎麼變,你也會立於不敗之地的。」 舒曼瞪著舒露:「他怎麼變?你在說什麼呀,不要聽你講話了!」 耿直實在憋不住了,又跑來上廁所。廁所門關著,就聽裡面水嘩嘩響。實在忍不住,敲門,常媽挽著褲角,拿著抹布拖把,一身水淋淋地,瞪著耿直:「耿同志有事呀?」耿直笑嘻嘻道:「啊,有事,有事。」 常媽:「啥事?」耿直:「上廁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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