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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我抓住小北的肩,一起飛上三樓,面對的正是微笑的雅蕾莎。

  正反九宮八卦陣的入口處擺著一張灰色的絲絨單人沙發,背後便是那張納蘭小舞的逼真畫像。重臨舊地,那種鬼氣森森、殺氣凜凜的感覺越發凝重了,同時陣勢的深處更飄蕩著絲絲縷縷的潮濕氣息。

  雅蕾莎坐在沙發上,神態悠閒地端著一隻阿拉伯風格的茶杯,對我們四個的出現毫不在意。

  「雅蕾莎,露出你的真面目來吧。」葉溪手中的鐮刀喀的一格,又一次火星四濺。

  「真面目?你們有什麼資格?放眼看看,世間除了紅龍之外,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用真面目相對,包括這位神通廣大、醫道高明的沈先生在內。在我眼裡,你們跟死在殺人獸爪下的那一群人沒什麼區別,早晚都是要死,並且無法轉世重生,只能默默地化為朽骨。不過,我得感謝葉離漢設下的這個圈套,以為憑背後這個奇門陣勢能夠再次困住我、憑你的身體能再度封印我——他錯了,在時間的長河裡,一隻妖的智慧在不斷立體進化,不是人類的線性思維方式所能預估的。只需要一秒鐘,我就能看穿陣勢的變化,然後刺穿那只在你們看來堅固無比的保險櫃——」隨著她的聲音,鐵鍊拖地聲又一次響起來,就在前方的拐角後面。

  小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迅速在他肩上一捏,阻止他開口,以免說出渙散軍心的話來。

  那保險櫃上的四把鎖對普通人來說具有強悍的震懾力,似乎難以開啟,但真正的高手絕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裡。我擔心的是葉離漢封印在裡面的某些奇異物體會在雅蕾莎的感召下,發生一系列無法想像的異變。

  可想而知,這異變已然發生了,就在全部港島人的茫然不覺之中。

  雅蕾莎微笑起來,雪白的牙齒閃著若有若無的寒芒:「一個人若覺得自己太聰明,難免會犯一些自作聰明的錯誤,導致的結果就是全盤皆輸、全軍覆滅。今天,葉離漢就是如此,你們則是他棋盤上的無辜棋子,自投死路而來。」

  鐵鍊抖動聲更加急促地響著,小北陡然彈跳起來,擺脫了我的控制,躍過雅蕾莎的頭頂,直沖甬道深處。

  葉溪肩頭一動,馬上就要尾隨著沖進去,但被我一下子按住。

  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不是街頭黑幫的混亂械鬥,必須得分清敵人的主次。當我們陣腳大亂時,也就是雅蕾莎的陰謀得逞之機。

  「我們殺了很多那種貓科怪獸,我想你的本來面目,大概也像它們一樣吧?只不過你碰巧附身于一個阿拉伯女人,能夠說話、坐立、行走,但本質上,還是一隻黑貓一樣的怪獸,無法到達人類的智慧水準。你剛剛提及紅龍的名字,我猜假如你有超能力的話,早就想辦法把他從美國人的鐵獄裡救回來,不必坐在這裡誇誇其談了,對不對?事情發展到今天,除了躲在這裡坐以待斃,你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方星向左跨了一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葉溪的半邊。

  「說,請繼續說下去,不過,你將為今天的祭祀灑下第一缸血。」雅蕾莎的牙齒咯咯咯咯地磨響,像是經驗豐富的屠夫正在磨刀石上刮蹭著自己的尖刀。

  方星冷笑著繼續下去,「紅龍看重你、謨拜你,簡直是阿拉伯世界的笑話。一個富饒美麗的海灣國家,最終墮落到要靠祭祀救國、靠動物圖騰統治人民的地步,跟古代埃及的靈貓崇拜有什麼區別?那時候的埃及文明倒在拿破崙的槍炮之下,現在的紅龍也必定不會例外。而這一切,都是受你的蠱惑才發生的,當他的靈魂在地獄中慘烈哀嚎時,一定會把地球人的詛咒全部釋放出來,親自送給你——」

  雅蕾莎的身影驟然向這邊沖過來,雙手指甲和滿嘴牙齒化成三道繚繞閃爍的光刃,直撲方星。方星的話說到她的痛處,才會激發她突然高漲的殺機。

  刹那間,葉溪的鐮刀交叉飛出,斜剪那影子的腰間,但影子一晃,避開飛鐮,迫近方星身前三步。方星的雙槍一起開火,子彈似乎穿過了影子,在八卦陣的甬道牆壁上的胡亂迸射著。

  我手中的長刀霍的高舉直劈,貼著方星的鼻尖斬下去,一刀阻止了那影子刺向方星脖子的連環三擊。雅蕾莎的指甲與長刀相碰時,發出金鐵交鳴之聲,仿佛那十根銀白色的指甲也是精鋼鑄成的。

  一個回合過後,雅蕾莎倏的退回沙發上,剛好舉手接住半空落下來的茶杯。

  「看,你們三個毫無疑問地都會死在這裡,做為貓靈降生的祭祀品。我不想解釋更多,紅龍重生的盛況你們是再也看不到了,但我相信當四十億人民向他頂禮謨拜時,世界將會為之永遠陷入黑暗,只有紅龍眼睛裡的光芒一直閃亮著,照耀著這個星球走向末日,在血與火裡盡情滌蕩。然後,星球也在紅龍的光輝裡復蘇,成為他的神聖領土。」雅蕾莎揭開杯蓋,杯子裡那些紅色的液體輕輕動盪著。

  「嘩啦、嘩啦、嘩啦」,鐵鍊拖地聲又一次臨近,一個披頭散髮的瘦削女人出現在甬道轉角。她身上的灰色長袍破爛得只剩下幾十根布條,與一條粗大的鐵鍊纏在一起,胡亂地纏在身上。那鐵鍊極長,在她肩上、頸上、胸前、腰上繞了十幾圈後,還有長長的一截拖在地上,每走一步,便發出鏈環相碰時的噪音。

  葉溪的牙齒驀的咯咯亂碰,肩頭簌簌抖動著,目眥欲裂地盯著那女人。

  那女人的頭髮濕漉漉地糾結著,發梢垂落在胸前,跌進她胸口嵌著的一隻透明魚缸裡。我記起了八卦陣深處、保險櫃房間外的那幅納蘭小舞的畫像,她的手裡捧著的正是這樣一隻魚缸,只不過裡面放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那種被稱為「空氣之蟲」的東西。

  「這女人會是——」我的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仿佛被一隻鋒利的鉤子淩空攫住。

  「她是誰?你猜猜看?」雅蕾莎得意地冷笑著,嚓嚓嚓嚓地磨動牙齒,「納蘭世家的功力,只能夠禁錮貓靈的三分之一靈魂,卻無法徹底消滅它。現在,當我重新釋放它時,你們面前的這個女人反而成了它寄身的宿主。當然,不久之後,葉小姐也不會逃脫同樣的厄難,只可惜這一次沒有一個與葉離漢相同的高手,能再布奇門遁甲之陣,把我們三個一起囚禁住。於是,結局仍然是以人類淪入黑暗而告終,若干年後的港島,將做為紅龍的復活之島而名聲大振,哈哈哈哈……」

  鐵鍊盡頭,系在小北的脖子上,他被那古怪的女人拖著,一步步走出來。

  「我不知道她是誰?魔由心生,我是四大皆空、五代皆忘的伏魔人,亦是納蘭世家最後一代傳人。我為伏魔而來——」葉溪雙臂一振,後背上霍的彈出五柄銀槍,小臂上衣服也瞬間割裂,每一邊都探出三柄鐮刀,飛身撲擊雅蕾莎。

  她在鬼墓結識雅蕾莎、從伊拉克帶對方回國、安頓在別墅裡居住甚至包括介紹梁舉跟對方認識,直到梁舉、狄薇被對方所用,一切皆出於葉離漢的「請君入甕」之計。現在,這計畫已經被雅蕾莎挫敗,反而直入禁地,將先前被囚禁的怪物靈魂也釋放了出來。

  「入陣佈陣,如何?」方星一笑,眉宇之間展露出一無所懼的豪氣。她在方老太太身邊長大,耳濡目染,接受的全部都是揮劍殺敵、快意恩仇的教育,這種與強敵對陣的局面,恰恰能夠引發自身潛力。

  我沒有多說一個字,長刀追逐著雅蕾莎急退的身影。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鬥,正因如此,我才會更加謹慎,儘量讓沸騰燃燒的熱血冷靜下來,以免被對方激怒。

  雅蕾莎退入甬道,轉過拐角,動作飄忽得一如鬼魂幽靈。

  葉溪在前、我在中、方星斷後,我們三個一起殺入,又同時停步,幾乎同時抬起右手,按向牆上那個碗口大小的陰陽魚按鈕。我看得出,那是關閉九宮八卦陣的樞紐,一按下去,陣勢發生突變,全部生門通道關閉,大家就會被困在這裡。

  「我們三個,原來都是為這一戰而生的。」方星一笑。

  「不除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葉溪的淚凝涸在兩頰上,無論那古怪女人是誰,都是與納蘭世家和葉離漢密不可分的人物。

  我沒有開口,三個人的食指疊在一起,用力撳下那只陰陽魚。一陣鉸鏈機關嘎吱嘎吱響過後,身後的甬道入口被一扇從天而降的閘門封住,我們三個沉沒在一片無言的黑暗之中,但三根手指卻緊緊地勾在一起,不能分開。

  「如果我死了,祝你們兩位白頭偕老;如果都不死,我會傾盡葉家全部財產,買一艘最豪華的大船,咱們一起遨遊五湖四海怎麼樣?」葉溪的眼睛又一次亮起來,靠在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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