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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那時,葉溪仍處於昏迷之中,葉離漢努力支起身子,凝視著女兒的臉,而後慢慢地握住葉溪的雙腕。

  「葉先生?」我察覺到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但此刻葉溪陡然睜開了雙眼,向我望過來。

  「我仿佛……做了一場夢——」她認出了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要說話,我把一切都……傳給你。」葉離漢艱難地囁嚅著,他的臉漲得通紅,雙臂不住地顫抖著。

  「他要把全部功力傳給葉溪,一直以來,他是那麼愛她,勝過生命。我看得出,他把對小鳳姨、小舞姨的愛,全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現在,我們還是帶葉溪撤離吧?滿足他最後的遺願?」

  小北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只瘋狂的殺人獸,他的判斷非常準確,這群槍手們只可以用來對付同類,在殺人獸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只要殺人獸選擇進攻,我們這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危險。

  我拍了拍他的肩:「你帶她走,我和方星斷後。」初次見他,我就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覺,現在得知對方是自己的兄弟,一股熱淚盈眶的衝動油然而生。無論如何,今晚都要保證他的安全,令他全身而退。

  「父親、父親——」葉溪大叫著翻身坐起來,葉離漢的眼睛已經閉上。

  幾分鐘內,槍手們死的死、散的散,這支戰鬥隊伍瞬間土崩瓦解。

  小北慘澹地笑起來:「不,她更需要你,想辦法救救她,我知道你是神醫,一定能救她,而我什麼都不懂,只會殺人。假如我有你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也可以被人教導著、保護著,過安定平穩的生活,不至於流落黑道,以命搏命。無論如何,能認識你,總是好的,大家來生再見吧。」

  他緩緩地起身,再看了葉溪一眼,大步沖向小樓。既然那裡才是殺人獸的盤踞地,採取釜底抽薪的辦法不失為一條上策。

  嚓的一聲,葉溪從擔架的枕頭下麵抽出兩柄精鋼鐮刀,揮袖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節哀順變,葉小姐。」方星沒有走過去安慰葉溪,而是從衣袋裡取出一隻碧綠的鐲子,輕輕戴在腕上。她再次拔出了那兩柄銀色轉輪手槍,打開彈倉,最後檢查了一遍子彈情況,然後指著小樓豪邁地一笑,「最後的一道幕布,終於拉開了。」

  我知道,這不是演戲,更不是文藝劇的結尾,而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賭局。沒有籌碼,只有每一個人的生命,輸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他是我的兄弟——」我一躍而飛,當頭橫截撲向小北的殺人獸。

  沈家祖先留下那條奇怪的規矩,逼得我們兄弟分離,幸虧上天見憐,讓我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相認。所以,這一戰裡第一個需要拼命的是我自己,為自己的兄弟,也為人間湮沒的英雄正義。

  那柄「所羅門王之刃」在臂彎裡越來越重,我在殺人獸頭頂五米處拔刀,直斬而下。刀光挾著刀風、刀氣,將旁邊的兩棵碗口粗的銀杏樹摧折,喀吧喀吧兩聲,相繼倒地。與此同時,四爪沾滿鮮血的殺人獸也一動不動地木立當場,稍停,身子左右分開,被這一刀斬成平平展展的兩片。

  我越過小北,大聲吩咐:「你去保護葉溪,我來殺敵。」

  所羅門王之刃果然是柄斬邪伏魔的寶刀,即使沒有這把刀,我也會搶在他前面,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眼睜睜去送死。

  方星緊跟上來,我們一起沖上小樓的臺階,小北和葉溪已經風一般跟了上來,沒有絲毫撤退的意思。

  「葉先生說過,我們活著,只為有一天出手剿滅貓妖而活,就像一支蠟燭,燃燒是它畢生的使命。他死了,這使命就落在我身上,無法推卸。所以,如果必須有人要死的話,就讓我來。以後,好好照顧葉溪——」小北的軍刺閃耀著寒芒,但他回頭看著葉溪時,眼睛裡又分明有萬般柔情閃動。

  「貓妖不死,沒有人能活著走出來。今天,就是一個同歸於盡的日子。」葉溪手中的鐮刀交錯一格,發出鏘的一聲脆響,隱隱然有火星四濺。鐮刀頭上,一柄刻著陰文小篆「鳳」字,另一柄刻著「舞」字,證明那是納蘭小鳳和納蘭小舞曾經用過的越南飛月鐮。

  我回望方星,她抬起右腕,碧血靈環裡蘊涵著的血絲流絮似乎正在悄無聲息地流動著。

  自從鬼見愁死後,碧血靈環也跟著消失了,以我對方星的瞭解,一定是她帶走了那件寶貝,所以一直沒有挑明。

  「碧血靈環會給我們帶來好運,去世的那些親人在天上看著我們——」方星沉鬱地笑起來。

  的確,圍繞貓妖殺人事件,太多人相繼喪命,已經造成了港島民眾的巨大恐慌。這樣的事,必須有個了斷,無論警方會不會插手,我們必須去做。

  我緩緩推開門,大廳裡一片安靜,空無一人,夜風透過幾扇沒來得及關的窗,一路肆無忌憚地穿堂入戶,把兩側的簾幔吹得飄飄揚揚。

  葉溪毫不猶豫地走向樓梯,向上望瞭望,剛要踏上階梯,方星忽然舉起手,低叫一聲:「且慢,大家聽我說,貓妖的潛能深不可測,假如我們進攻失利、遭受重創的話,誰能逃出去儘量先行撤退,保留力量,以圖東山再起。」

  第09章 八卦陣裡的最後一戰

  「不,你錯了,恰恰相反——」葉溪毫不客氣地打斷方星,按了樓梯扶手側面的一個電鈕,十幾道烏黑的鐵板閘門軋軋響動著落下來,嚴絲合縫地封住了門窗。同時,大廳的四面都傳來鉸鏈機關鎖閉的動靜,我們身邊的光線立刻昏暗了許多。

  「這一戰,只有進,沒有退。我剛才的動作,會將整幢別墅的外牆全部封鎖,牆壁和閘門全部都是厚度超過兩寸的合金鋼板,及時使用氣割設備,打開一條通道也得需要一小時時間。我們走不了,貓妖也是一樣,當年我母親和小舞姨在鋼板的夾層之中書寫了納蘭世家最厲害的『天河倒鎖符印』,所用的材料是朱砂和烏雞血。正因如此,才能借助『魘嬰』大法封閉貓妖的三分之一靈魂。我全家人都為此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包括我,此刻自身血脈的半數以上也停止了運轉,全力把貓妖的另外三分之一封印在泥丸宮之內。沈先生、方小姐,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一戰,我輸不起,只能傾盡餘力……」葉溪臉色漠然,那些死亡的納蘭門徒已經在她心裡埋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這種恨意,只能用鮮血來洗清。

  樓上隱約傳來鐵鍊拖在地上的嘩啦聲,小北抿著唇,急速攀登到二樓拐角處,伏低身子,權作前哨。

  我點點頭,表示對葉溪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們的來意,也跟你一樣。每個人到這個世界上來,都帶有自己的特定使命,無論如何,大家既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當然會盡力一搏。我想說的只有一點,有時候造化弄人,努力並不代表一定會成功。如果我們失敗了,總得留下一些線索,讓後來的人能夠得知這場戰鬥的詳情——」方星忽然長歎,轉向我,不無遺憾地搖頭,「達措靈童得以承接活佛轉世的智慧思想後漸漸明白,他並非是神祗們刻意指定的活佛接班人,而是上一代蘭陀庫林活佛走投無路之時無奈選擇的思想中轉站。可以說,他的靈童身份是一種莫大的悲哀,無法推卸、無法選擇,自己的腦容量卻又承接不了那麼多高深智慧,最終壓得自己無法抬頭。不過,臨終之前,他是快樂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為伏魔除妖貢獻了一份力量。無論一個人的身份是藏民還是漢民、是都市遊俠還是漠野閒人,只要捲入到這件事裡來,誰都無法全身而退。葉小姐,我們也需要一個達措那樣的人,把一切經過和經驗傳遞下去,讓更多警醒的人認識到貓妖的存在。」

  方星承接了達措的智慧,也許只有她,最明白那小孩子的苦衷。思想中轉站猶如一個超市里的紙袋,只是短暫地被別人拿來用,最終命運,將是隨意丟棄在街頭巷尾的垃圾箱裡。正因為如此,當他明白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時,那種無法抒解的悲哀才是最傷人的。

  「沈先生?」葉溪冷若冰霜的臉上倏的有了羞澀的笑容。

  方星再歎了一口氣:「葉小姐,難道你也認為沈先生是最應該活下去傳承智慧、儆誡世人的唯一人選?」

  葉溪點點頭,走近我,笑容愈加燦爛:「沈先生,請閉上眼睛,我有話要說。」

  樓上的鐵鍊叮噹聲越來越響,小北急促地回頭,恰好看見葉溪臉上的笑,一時間怔住,只是呆呆地向下望著。

  我來不及閉眼,葉溪倏的靠近,在我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很涼,卻又帶著絲絲甜香,像一枚剛剛轉紅的杏子。

  「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但我曾經答應父親,貓妖事件沒有結束之前,我的生命和思想都不屬於自己,只為降妖而活。我母親、小舞姨為了囚禁那貓妖靈魂,不惜犧牲對父親的深愛,甘願在生命裡最好的時候選擇熄滅凋謝。做為她的女兒,我一定要繼承她的遺志,把她們沒做完的事繼續下去。這一戰之後,如果還有命在,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葉溪緊咬著唇,雪白的齒尖直嵌進肉裡。這種坦承表白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是一次莫大的考驗,在我聽來,更像是一封戰前遺書。

  「它要來了——」小北嘶啞著嗓子低叫,他的眼珠已經被熱血燒得通紅。

  「二樓封印佈陣,沖上三樓決戰,我希望你已經帶齊了另外三件寶貝!」我聽到叮噹聲停在三樓入口處,立刻飛速上樓。

  方星一笑:「知我者,沈南也。」

  她是神偷,能從鬼見愁身上偷到碧血靈環,當然也不放過其它寶貝,恰好能在二樓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自下而上發力,防止貓妖逃逸出去。

  掠過小北身邊時,他的低沉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有危險我先上,你留下照顧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葉溪。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感覺到小北對葉溪的深愛,雖然不能直率地表達出來,但一言一行之間,都能帶出痕跡。他的殺手生涯決定了那種極度自尊又潛藏自卑的冷傲個性,感情埋在心裡,難以表達。

  我無言地拍拍他的肩,凝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輕人。關伯從來沒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一個親兄弟,或許沈家的大秘密,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二樓佈陣不妥,直上三樓,反正都是要刀槍相見的,不必跟那貓妖客氣了——」方星嗖的一聲從我身邊掠過,腳尖在扶手轉角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拔起,躍上三樓入口。緊跟在她身後的是葉溪,這兩個女孩子大敵當前時的勇氣不屬於任何鬚眉男人。

  「又見面了——」葉溪落地時,沉穩淡定地笑著開口,不再像從前那樣遇事緊張惶恐。葉離漢臨死之前將內力傳給她,同時賦予她的還有自己卓然不群的孤傲、藐視一切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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