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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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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黎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句諺語,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大家從大不裡士一起過來,同處逆境,最應該相互幫助,不必客氣。」 黎文政彎腰拾起一罐可樂,砰的一聲開了蓋子,汩汩地向洛亞頭上澆去,與他脖頸裡的血混在一起。 「每個人都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固執地偏好可口可樂飲料。從艾吉淩晨發回的報告裡,我猜到是洛亞和他的手下,所以,提前給他準備了這些可樂,才會這麼容易得手。否則,做為昔日本拉登手下第一悍將,他、你、我三人說不定是誰先倒下——」 黎文政發表了小小的感慨,但我心裡想的卻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個面對面地對決,能活著離開的又會是誰呢?」 突如其來的殺人事件,讓剛剛合併起來的兩支小隊,一共只剩下四人,加上我和方星,恰好每人能分配到一輛吉普車了。在這裡,人的生命卑賤如草根,一個疏神,就有可能提前投入輪回世界。 兩堆篝火合成一堆,剩餘的三名隊員一直都在賣力地挖掘沙坑,把所有的屍體丟下去埋葬起來。他們三個一直都很不解,曾向黎文政提出:「把屍體丟在井裡,然後蓋上沙子不就行了?那該多省事啊?」 這是最顯而易見的捷徑,聰明人都會想到這一點,但卻沒有人懷疑那些沙子具有的瘋狂吞噬能力。 我和方星並排躺在一座帳篷裡,枕戈待旦。天剛放亮,她就按捺不住地爬起來,走出了帳篷,外面隨即響起了吉普車的引擎轟鳴聲。 昨晚的一切都成了曾經的噩夢,黎明的綠洲顯得生機勃勃,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也完全消失了。這是嶄新的一天,我希望能在井底發現什麼,哪怕是幾具白骨、一兩個骷髏也好。 方星把吉普車開到井邊,解開車子底盤上的鋼絲絞索,大約有二十米左右。 「沈先生,我們誰先下去?抑或是一起下去?」她站在井臺旁邊,手上戴著褐色的鹿皮防護手套,脖頸上也早掛好了一支鐵青色的衝鋒槍。一夜沒合眼,她卻依舊精神抖擻,長髮緊緊地盤了起來,用許多黑色的夾子別在頭頂上。 我覺得此時的她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一進了這片波詭雲譎、動盪不安的大漠,她便成了一隻可以展翅高飛的神鷹,隨時都能煥發出搏擊長空的力量。與她相比,葉溪只不過是江南煙花三月的小燕子,經不起驚濤海浪、飛沙走石。 「想什麼呢?」方星唇邊掠過一縷慧黠的笑意,耳垂上的鑽石耳釘被朝陽映得閃亮如星。 我的確分神了,因為方星性格中勇敢堅毅的一面,帶給我全新的感受,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她了。 「當然是我先下去——」我俯身向井底望著,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掩蓋過去。一個男人,遇到困難時衝鋒在前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再強悍的女孩子也是需要有人溫柔呵護的。 井底的沙子很平靜,目測情況下,看不出任何異常。有鋼索和絞盤相助,即使是陷入流沙裡,也能一步步攀爬出來,沒什麼可擔心的。除非下面早就埋伏著一隻巨嘴怪獸,人到了井底,便是到了它的嘴裡——我又分心了,似乎面對著怪井時,思想格外難以集中。 黎文政全副武裝地出現在我們面前,脖子上的衝鋒槍、腰間的手榴彈、脖子上的防毒面罩,一切都能證明,他對下井探索的行動非常重視。 在他身後,三名隊員肩上都背著毒氣噴霧器,每個人的情緒既消沉又緊張,只有噴霧器外壁上的骷髏頭圖案顯得分外詭譎。 「沈先生,你最好能把這條鋼索也接上,免得長度不夠——」他從一名隊員肩上取下了一束鋼索,那是拆自其它吉普車絞盤上的,長度同樣為二十米。 井口到井底的高度絕不會超過十八米,這是任何一個具有生活常識的人都能目測出來的,誤差在正負半米之內,怎麼會用到那麼長的鋼索?我突然發現,黎文政木訥的外表下面,隱藏著越來越多值得懷疑的東西。 方星熟練地擰開搭接鋼環,做成了一條總長四十米的鋼索,全部拋入井裡。 我站在井臺上,活動著手腕、腳腕,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從方星手裡接過鋼索。 「當心。」她仍在笑,但眼神裡的含義複雜,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也要當心。」我的話一語雙關,她一定會明白的。如果現場發生什麼異常變化,她的槍法應該能夠成功地以一敵三,完全控制住局勢。我對她很有信心,百分之百的信心。 她伸出雙手,壓在我的手背上,垂下眉睫,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在誦念什麼咒語一般,隨即睫毛一挑,亮晶晶的眼睛裡柔情閃現:「去吧,上天會保佑你。」 除了關伯之外,她是第一個深切關心著我的人,這個動作,讓我胸膛裡湧動著一團火一樣的溫暖。我忽然覺得有很多話想告訴她,最終卻只是淡淡一笑,一步跨入了井裡。 井壁黝黑,水泥勾縫處非常工整,看不到有年久脫落之處。我不斷地用力吸著鼻子,希望能聞到與無情有關的氣味。沒有風,沒有聲音,這種情形,有幾分像是在老龍的莊園裡,隨任一師進入地下時的感覺。 井筒筆直上下,這一點不太符合沙漠汲水井的常規。大部分水井具有上粗下細的弧度,以利於夏天的雨水收集,減少水流對於井壁的無規則沖刷。當初的挖井人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指導思想,竟然鑿了這麼一口油田管道一樣的水井出來。 我刻意讓自己的下降速度放慢,十七米的高度足足用去了三分多鐘,腳尖才觸到井底。 那些是貨真價實的沙子,我把全身的重量都懸在鋼索上,只用腳尖去劃動沙子,時刻警惕著有怪蛇、毒蠍躍出來攻擊我。 井口上的人又打開了強力電筒,替我照亮了井底的任何一個角落。 我只看到一片平坦的沙地,金黃色的沙粒鬆散地鋪開,如同佈景師的精心安排。昨晚的螢光棒毫無蹤影,很難想像,它們是如何被沙子吞掉的。腳尖觸到的地方,沙子能夠陷下去兩寸多一些,然後便有了足夠的承載力,直到我試探著放鬆雙手,牢牢地站在井底。 想像中的怪事一樣都沒發生,我小心翼翼地走遍了這片直徑四米的圓形地面,終於放下心來,既沒有暗洞也沒有陷阱,這只是一口廢棄了的普通水井,毫無奇特之處。這樣的結果,令我大失所望,甚至開始懊悔不該那麼輕易地殺死了洛亞。 「他說謊了嗎?無情跳下來之後,又去了哪裡?」我仰望井口,忖度著無情的行動路線。以她的輕功身法,墜落十幾米後跌在沙地上,應該不會受傷。接下來她會去哪裡?難道井壁上會有暗門嗎? 「沈先生,下面有什麼情況?」方星大聲叫起來,在井壁上激蕩起陣陣回音。 我仰面擺了擺手,從口袋裡取出電筒,一步一步地繞著井壁轉動,不斷地伸手拍打著那些鐵青色的石塊。假如某些石塊後面存在隱秘的空間,一定會發出「嗵嗵」的回聲。 白白浪費了十幾分種後,我再次失望了,井壁非常堅實,每一塊石頭都嚴絲合縫並且穩定不動。 我彎腰抓起一把沙子,看著蒼白的沙粒從指縫裡迅速飄落,長吸了一口氣,壓制住煩躁不安的情緒,向方星叫著:「方小姐,給我一把鐵鍬,我想看看沙子下面埋著什麼。」 如果井壁上沒有門,我的腳下會不會埋藏著一個地底入口呢?就像城市中的下水道井蓋一樣?從懂事起我就知道,世界博大無比,很多事都超出了人的想像力,只有不斷地多看、多聽、多想、多做,才會找到解決問題的那扇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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