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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桌上,多了四碟剛剛出爐的茶點,分別是幹烤松子、奶油葵花籽餅、香煎果蔬脆片、什錦蜜餞。食物雖然美味香甜,但我突然沒了胃口。

  「沈先生,能不能邀請你出去走走?這裡距離老杜的停車場已經不遠,我們或許可以過去看看……」她沒說去看什麼,但無論是看老杜還是看達措,總有一樣是正確的。

  她對我散步時加速思考的習慣都瞭若指掌,可見已經觀察研究我很久了。

  我凝視著她的臉:「方小姐,恕我冒昧,鐵蘭向我說過你做的那些夢,你和藏僧、達措之間,到底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這種單刀直入的提問方式,立刻撕破了阻隔在我們之間的那層薄如蟬翼的窗紙,大家可以坦然地直白麵對,不再迂回躲閃。

  時間已經成了最寶貴的東西,特別是對於躺在手術臺上的達措來說。

  方星站起來,向著門外展開手臂:「沈先生請,好多話,邊走便談,似乎更合乎你的行事習慣,對不對?」

  她的動作大方優雅,但在我眼裡,卻像是一位撒網的漁夫,一次出手,便讓千百條遊魚束手就擒。

  第09章 石板畫的恐怖殺傷力

  門外一片沉靜,只有遠處的路口方向偶爾有脾氣暴躁的司機狠狠地急刹車的聲音。夜風漸涼,正是散步的最佳時段。

  我們一直向西,走出釘庫道,向右轉入南北大街,沿人行道緩緩前進。一邊是霓虹閃爍的長街,一邊是碧草如茵的綠地,身邊不時經過牽著手的甜蜜情侶。

  這種場景,似乎不是談公事的理想地點,但我還是微笑著開口:「方小姐,可以談談你的那個夢嗎?那只打開蓋子的棺材裡到底有什麼?」

  方星一笑,在她開口之前,我及時做了提醒:「像鐵蘭那樣的解夢大師,能對夢的發展進程做最全面的預測,裡面是珍寶、毒蟲、秘笈、乾屍、骷髏——但第六感告訴我,不會是那些東西。方小姐,我只想聽到真話,就像你也希望從我這裡聽到碧血靈環的真實下落一樣,對嗎?」

  不敢妄下斷言,評判我們兩個的智慧水準孰高孰低,我只想提醒對方,每個人都沒有耐性聽別人天馬行空地撒謊。

  「呵呵,沈先生太多心了,在你面前,我從不撒謊。」她伸手撩開披垂到眼前的長髮,輕巧地後仰,霓虹燈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打出迷幻的光影。她的皮膚那麼白皙,面部曲線猶如質地最佳的美玉經雕刻大師琢磨出的完美藝術品。

  「裡面——是一個女人,一個活著的年輕女人。」她停住腳步,臉上的表情刹那間變得困惑無比。

  我怔了怔,冰洞、藏僧、巨大的轉經筒、石棺等等一系列詭譎的場景背後,竟然是一個女人?

  「她平展展地躺在棺材裡,當我探頭向裡面看時,她緩緩坐起來,眼神透著說不盡的悲傷悒鬱,只告訴我兩個字,『使命』。沈先生,夢在這裡就結束了,最近的十幾次完全相同,當那個女人說出『使命』兩個字,我會立刻醒來,滿頭滿臉都是擦不完的涔涔冷汗。」方星取出手帕,又開始擦汗,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一直都在路燈下反光。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是你以前見過的某個人嗎?」這個結局,完全出乎我的預料。從聽到鐵蘭的敘述開始,我就無數次地猜想過棺材裡有什麼,並且為之設計了十幾個可能的結局,但從沒想到,裡面會是一個活著的女人。

  「沈先生,我看到了她,卻無法看清她的樣子,直覺上,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身上穿的也是藏袍,一件綴滿了寶石和銀器的袍子,比藏邊女人們穿的衣物華麗一千倍。我曾經接觸過幾百個有錢的藏族女人,她們在活佛盛典上穿的任何華麗藏袍,合在一起都不如石棺裡那件。當那個女人握著我的手,說『使命』兩個字時,她袖口上釘著的一串藍寶石閃著純淨如水的光芒。我敢打賭,那些寶石中任何一顆拿到港島任何一家珠寶行去,開價都會逾百萬港幣——」

  我皺了皺眉,以方星的身份,看珠寶首飾肯定不會走眼,難道石棺裡躺著的是某個西藏教派的大人物?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方小姐,她穿的,會不會是藏教傳說裡的『孔雀聖衣』?」

  方星瞪大了眼睛,失聲叫起來:「咦?我怎麼會沒想到?」

  孔雀聖衣這件寶物在西藏的很多經書裡都出現過,那是一件全身鑲嵌有九十九顆寶石、九十九件銀飾的法衣,原先屬於統率雪域一切羽族的孔雀王所有,具有辟邪、祛毒的護體神效。孔雀王遠征雪山叛黨時,歿於喜馬拉雅山裡的超級雪崩,孔雀聖衣也就從此銷聲匿跡了。

  在西藏歷史的漫漫長河中,沒有哪一件佛衣的華麗程度能超過它,那樣的寶物僅此一件,無法複製。

  方星搓著手低聲笑起來:「沈先生,這個夢早一點告訴你就好了,在大昭寺那邊,我見過孔雀聖衣的數十種不同的傳聞圖片,其中一件與那個女人穿的非常相似。唉,我竟然連放在手邊的資料都記不起來,真是愚不可及了。」

  我希望方星沒有撒謊,如果在她夢裡竟然出現孔雀聖衣的話,能夠預見,她的身份與藏僧們越來越近了。

  「使命、使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使命?醒來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下次在夢裡,一定要問問她到底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但真正進入了夢裡,只要她說出『使命』兩個字,夢就立即結束了,一秒鐘也不會延長。」

  她困惑地搖著頭,自嘲地輕歎著。

  越接近老杜的停車場,我的心情便越是沉重,始終沒辦法忘記達措腦部那個急速生長的血瘤,這才是治癒他的關鍵。

  「方小姐,你曾在夢中的鏡子裡清晰看到自己腦部的血瘤,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如今的醫學那麼發達,如果你懷疑自己的頭部有什麼血瘤,一定會及時去醫院進行鐳射掃描,結果如何?」

  方星苦笑著甩了甩長髮,又是一聲長歎:「當然。每次我做了這樣的夢,都會去醫院檢查,一年來,我跑遍了港島的所有醫院,最遠時去過歐洲、美國的各大頂級醫院。奇怪的是,各種射線檢查的結果,我的腦部什麼都沒有,與普通人一模一樣。檢查、做夢,做夢、檢查,這幾年,一直都是在這種交替的焦慮中度過的。」

  又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峰迴路轉,我本來以為她完全明白那種血瘤存在的意義,至少會有親身體會才是。稍微愣了愣,我才不無遺憾地回答:「哦,原來是這樣?」

  遺憾之餘,我心裡又感到一絲欣慰,仿佛有一小塊石頭落地一樣。在不確定血瘤是良性還是惡性之前,其實自己不希望方星腦子裡也有那種東西。

  一直走到停車場的鐵門外面,我才發現不知不覺我們已經步行了一個小時,因為彼此間的探討話題太奇怪了,心思全部在上面,竟然忽視了路程的遠近,只覺得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

  鐵門開著,門衛室裡一個人都沒有,我不禁有些奇怪:「老杜向來非常注重保密工作,怎麼會敞開大門,任由別人自由出入?」

  院子裡更是一片寂靜,飄浮著某種灼燒的味道。

  方星吸了吸鼻子,忽然皺起眉頭:「沈先生,好難聞的味道,是動物皮肉燃燒後留下的。」

  老杜很少豢養動物,我隨即警醒過來:「難道有什麼人死了?他在焚化死人?」

  我們快步進了那間巨大的廠房,灼燒味更刺鼻了,廠房中間的地上,一個汽油桶改裝的大號爐子,仍在冒著嫋嫋青煙。一個臉色陰沉的年輕人,正舉起一件灰色的僧袍,揮手丟進爐子裡。煙火同時升騰,幾秒鐘內,僧袍便被火舌吞沒了。

  方星喉嚨裡急促地「咕嚕」了兩聲,反手抓住我的腕子,語調已經失常:「沈先生,快去阻止他們,靈童不能死——」刹那間,她的臉色一片蒼白,身子也搖搖欲墜。

  我來不及多說,伸手攬住她的細腰,半擁半抱著她,大步向三號零度艙的方向走去。

  昏暗中,兩個矮胖敦實的年輕人閃出來:「沈先生留步,杜爺正把自己關在會客廳裡反思,不願意有人打擾。」

  老杜的話,對這群人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聖旨。

  我不想多說廢話,單手一揮,用楊氏太極拳裡的「牽字訣、引字訣」在兩個人手臂上輕巧地一拉,腳下一絆,「噗通『噗通」兩聲,兩人一起飛回到了黑暗中。

  三秒鐘後,我們到達了零度艙外的小客廳,毫無停頓地破門而入。

  老杜斜躺在沙發上,手裡握著喝到一半的酒杯,滿屋子都是刺鼻的烈性威士卡的味道。

  「兩位,來得還是太遲了,沒能看到一幕驚心動魄的好戲。」他搖晃著站起來,去對面的酒櫃裡又摸出兩隻酒杯,「砰」的一聲蹾在桌子上。

  「什麼好戲?」方星掙脫了我,咬著嘴唇,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一個生龍活虎的人,竟然會在陽光照射下,突然渾身發黑,從表皮、肌肉、骨骼到內部臟器、血管都是黑的,墨染過一樣的黑。這真的是醫學史上的奇跡,小沈,我有完整的錄影,等一會兒,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過程。」

  在老杜眼裡,任何人的生死都無關緊要,在手術臺上,所有人都只不過是他的標本。

  我隱約猜到,死的絕不可能是達措靈童,否則,老杜就不會有這份心情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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