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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最後平平常常地笑了笑:「我送你?」看我搖頭,便說,「那好,去吧。」

  才出門口,又覺鼻子發酸,我從來就把握不著他的真實心意。

  剛剛進校門電話就響了,我愣了愣神,他怎麼了?有什麼話在家時不說偏要等我走後才給我來電話?我心神不寧地打開它,卻發覺是中文留言,顯示幕上列印著幾行字:林夫人,你的先生問你是對他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

  我差點撞上了路邊的樹。

  ***

  一整天從早上到下午我都過的極不安穩,好像自己缺失了什麼東西,已經尋找了好多好多年,卻至今都沒有找到,人很焦慮很煩躁很慌,同時由厭恨自己的懦弱,不就一句話嗎?有什麼難出口的?卻怎的這般畏縮不前,真是沒用的軟骨頭。我不是到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其實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拒絕去想而已。

  時間過得要命的慢,好不容易才在鬱悶不安中熬到下課,又等了半小時,如風才來接我:「看上去我的寶貝情緒不佳。」他開著快車。

  「有嗎?」我隨口應了一聲,沒什麼說話的興趣。

  側頭看看我,他笑著搖頭:「傻孩子。」

  我突然對他這樣的話語和神態生出抗拒,似乎世間一切都在他手中按部就班地運行讓他意氣昂揚,又似乎是整個看穿了我卻像逗弄寵物一樣逗著我玩以娛樂他自己,我不高興起來,氣話衝口而出:

  「那你去找聰明的啊。」例如蘇惜。

  他笑了笑,又看我一眼:「建議不錯,值得考慮。」

  原本也是平時開玩笑的話,也不知自己怎的忽然就冒火了,我冷聲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天天對著我嗎?沒有吧?」若真是膩了我直接開口就行,不必找這諸多的藉口。

  他將車子使進停車場停好,一手架在方向盤上,側身看著我:「無理取鬧的女人最不可取。」

  我從最可愛被謫貶到了最不可取,下一秒會不會像廢棄的舊鞋被人毫不留戀的丟掉?我撇下他自己跑進酒店。不要他哄的時候他可以把人哄上天,真要他說幾句好話時,它卻隻字不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雙方的家長都比我們早到,正坐在雅座裡閒聊,看見我獨自進去,梅平訝異:「怎麼就你自己,如風沒去接你?」

  「哦,他——」

  一隻手貼在我的後腰,如風關上廂房的門:「給我一個浴缸做膽子,我也不敢勞動大小姐自己屈尊過來。」他笑著問候四老,把我正是介紹給他的父母之後扶我入座,視線經意不經意地在我臉上停留片刻,目光森冷。

  聽話是女人的本分,對男人耍小脾氣的女人最要不得——呸!狗屁沙豬。

  梅平不停地問這問那,也並不開口叫我搬回去,只是一而在地暗示希望我有空就回家走走。我應諾唯唯,卻是連偷看一下父親都覺得極度慌張。冷伯母比梅平對我還要噓寒問暖,神色之間很是歡喜滿意,像是放落了心頭大石的樣子。

  冷伯母高貴慈祥,冷伯父爽朗坦蕩,我很奇怪怎麼除了相貌之外,如風的性子脾氣和他的父母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肯定是基因變異,所以他生成了一個怪胎,哼,變態狂人。

  「瀟瀟!又沒有考慮過什麼時候住到家裡來?小盈也好有個伴。」冷伯母忽然就問我,轉頭又像冷伯父微微會心地笑。

  我明白她的所指,可是結婚?我真是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望一眼如風,它正端起開胃酒淺飲,喲,想不到他倒是十分尊重他的母親呢,心念一轉,我答冷伯母:

  「如風的意思是過個三五年再說。」

  他即刻放下酒杯盯著我,然後溫吞吞地笑道:「我有這麼說過麼?」

  他沒有嗎?我不知道耶,看冷伯母相信誰囉。

  冷伯母望著他,臉色隱隱不悅:「如風,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為人處世也不懂得點。以前我不好說你,現在既然都定了親事,也該修心養性一些。親家翁也是有頭有臉的,你若是胡鬧出一些什麼傳聞,到時候讓兩家難堪不說,還徒令外頭人笑話。」

  如風臉白如玉,唇邊的笑容牽強且尷尬,他輕咳一聲道:「是,媽,我知道了。」

  哈哈哈!我在肚子裡大笑三聲,算是出了一口悶氣,是我好心好意想讓他多玩幾年啦,只可惜哦,人家的母親會錯了意,因而不樂意,並且覺得在親家面前掛不住,來了個當堂教子。

  「親家母你先別忙著怪如風。」梅平出面打圓場了:「我想他是顧慮到瀟瀟年紀小又還在念書,現在就過門的話只怕大戶人家的少奶奶還擔當不來,如風體貼她不想累著她,是吧,如風?」

  「呃——是。」他的臉白的近似透明。

  我在心裡笑翻了半邊天,快意,真是快意!想他冷如風是什麼樣的人物,竟也有百口莫辨的今日!怎麼不令人暢懷,哈哈——我的好心情在接觸到他如冰點的雙眸時立刻全部被凍結。唉,可以想見,現今得志的小人今晚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來,親愛的,多吃點。」如風給我布菜,我的小碗一下子就堆出了一座小山,他還在邊挾邊說:「免得明天你掉了一兩肉你婆婆都會拉我算帳。林爸、梅姨、爸、媽,起筷起筷,菜都涼了。」他笑容可掬。

  「媽,只要您高興,莫說娶媳婦,過個一年半載的養個孫兒給您哄哄也不在話下。」

  冷伯母樂了,對我父親和梅姨道:「兩位意下如何?」

  父親和梅平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我,雙雙笑了開來,梅平說道:「就怕瀟瀟還小,有很多禮數都未通熟,到時還得麻煩親家母教導。」

  冷伯父呵呵地一擺手:「這不礙事,一家人就別客套了。」

  不會吧!這麼快就急轉直下了?!事關終身我再顧不得禮貌了,「伯——」我的說話胎死腹中——如風手裡的餐巾正溫柔有加地擦拭著我的嘴角。

  他又端起紅酒遞到我的唇邊:「那就這樣定了,過陣子等我忙完手上的幾樁生意,大家再約個時間敲定細節。慢點喝,寶貝,都嗆著了。」他愛憐之至地輕拍我的脊背。

  「如風。」我乞求地看著他,我道歉,我say sorry,你大人有大量當我童言無忌好不好?

  「唔?想吃什麼?我給你挾。」他又將我的小碗堆的如山高,黑瞳內燃燒著冷焰,似乎在嘲諷我道行太淺。

  看起來要在他手下起死回生顯然無望,心頭暗苦,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個字:慘!兩個字:活該!唉——

  飯局就這樣在如風搞活的氣氛和我淒慘的心境下接近尾聲,臨道別的時候梅平拉著我的手:「瀟瀟,明天和如風一起回家吃頓飯吧?」

  面對她的深切祈求,我終於都明白了,一直以來她之所以對我從來都好脾氣,不僅僅是她本性的善良和順,還因為她深深感激父親對待她的兒子視同己出,她因之對我心存歉疚。其實這根本毫無必要,事實證明林智比我更有資格做父親的裔嗣,我有的卻不是「資格」,而是「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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