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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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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去到了機場,心底仍驅不去一份自己也不明白的茫然。 我持著機票走向關檢口。多少年來在這個驛站進進出出,一張機票加上十幾個小時就可以將一個世界換成另一個世界,而每一次出現在這兒的一瞬間,卻發覺走進去的和走出來的竟然是多年前同樣的那一個人,心酸盈胸的那一刻,就像十多年間舊片不斷倒帶的重複播映,人原來一點點都沒成長。 我無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而立刻就覺察此舉的愚蠢,期盼什麼呢?女走男追的肥皂劇嗎?好不可笑。 斷斷續續睡了幾覺之後,我已然站在巴黎某家酒店大堂的旅店櫃檯前。莫怪戲文會說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我如孤魂野鬼一般在這個以時裝和香水聞名於世的都市里遊蕩,在各式各樣的櫥窗上瞥見自己驚惶的面孔,在任由身邊飛馳的車輛輾碎心上的蒼涼,似乎世間種種在那時都化為了飛灰。 曾幾何時,我也以為或許可以憑籍異域的繽紛與豐厚,去滋潤自己極度虧空的心靈,然而,在陌生的這個國度或那個國度中顛沛流離,當最初的新鮮和好奇褪下,我感覺不到長了見識得踏實,爬上心頭的反而卻是漫無目的的迷茫和找不到歸屬去向的空虛。 兩個星期過去,我仍舊是日日拖著倦怠的心穿街過巷,不到精疲力盡不回酒店。踢掉鞋子爬到床上,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一位元男播音員看樣子正在播著新聞,長的還蠻英俊。原本也想找個法國帥哥來一段浪漫情緣,只可惜大街上那些過來搭訕的都不是帥哥,是帥哥的都已經掛在別的女人手臂裡。於是我開始想如風了。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我整個跳了起來,聽著電話使勁揉揉耳朵——沒有人會知道我在這兒!我只打了個電話向梅平報了聲平安,甚至都沒說我在巴黎! 鈴聲已響到第五下,強烈的第六感告訴我極有可能是如風,只有他才有這等做法吧了,查了我的出境紀錄後再遣人一家一家酒店地尋找? 我在一瞬間作了個決定,要和他開個玩笑。 將電視音量調低,我把電話拿到床上摘下聽筒。 「誰呀?!」我粗喘著氣不耐煩地發問,迅速將電視的聲量調到極高的分貝,蓋下話筒中傳來的那一聲叫喚。 「請別再說法語,你明知道我法語不好。」我邊說英語變沖男播音員扮鬼臉,飛快關了電視,在床上翻來覆去弄出聲響,然後再對著話筒叫:「喂?誰?」 沒有人說話。 「喂?喂?」我拼命忍住不要笑出聲來。 還是沒有人說話。 「再不說話我掛了?」我下最後通牒,很有點得意的意味。 好一會,我聽見清晰的呼吸聲,之後,是如風在說: 「原諒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陰寒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開始思索這樣做所會引起的後果,越想越覺得恐怖。 「如——如風。」我結結巴巴,天知道不是因為心裡有鬼而是因為害怕,「我——我只是想和你玩玩,那是——是電視的聲音——如風?」 「聽著。半個小時後會有人來接你,我們見面再談。」只這短短的十幾秒,他的語氣已經恢復正常,讓人捉摸不著他的情緒。 我一句話也不爭辨。 就這樣,半個小時之後我登上酒店的頂層,乘坐著直升飛機到達某一處機場,再轉乘私人的噴氣式飛機從哪裡來又飛回哪裡去。 是否再如何展翅高飛,此生都註定無法脫離他的掌控?心頭的茫然比來時更深更甚。 *** 再見到如風是在機場外他的車子了。最新款勞斯萊斯的「銀刺」Silver Spwr在夏日下淡金澄燦,那神韻猶似如風——無以倫比的尊貴氣派和獨特奢華。這一次他沒有自己開車,車門旁邊站著冷家身穿白色制服的司機。 他的指間夾著香煙,側頭望著窗外,似乎想什麼想出了神,在司機開門讓我上車時才回過臉來,眉間宇際一抹未曾在他臉上見過的倦意讓我吃了一驚。 車子滑行,前後座的隔視玻璃升起。我攀過去依偎他,感覺到他沒有抗拒,撫上他的臉:「你怎麼了?」 「對不起,如風。」我誠懇道歉:「我發誓我沒有,我真的只是在和你開個玩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表現成這種樣子,似乎作了虧心的事所以低聲下氣,明明朝秦暮楚的從來都是他,風流成性得天經地義,我不過玩了個小鬧劇卻仿佛犯下了滔天的大罪。一意識到這一點我的惶憂即刻就煙消雲散。 我抽回手默然望向另一邊的窗外。 沿路的景物迅速後移,正似浮光掠影,是否人生也如是呢?沒有什麼東西會停留長久? 令人窒息的沉默一路持續回到冷府,如風擁著我躺在床上不動也不言語。 他的異常愈發令我不安。「如風——」我想撐起身子和他說話。 「噓——安靜。」他再度擁緊我,到兩人之間沒有絲毫縫隙:「讓我好好抱抱你。」 慢慢的,靜謐的房間內不知從何處開始彌漫似有似無的親密與和諧,由稀薄的一縷幾縷而至濃郁,兩個人緊密貼連仿似合二位一跌出了三界紅塵。 良久良久他才蠕動了一下。「在我懷裡麼?」說話聲輕悄的幾不可聞,像是害怕驚擾了睡著的蓮花。 他的動作幅度變大,著手撕扯我的衣物,滾燙的吻接二連三落在我身上:「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每一寸肌膚,都是我的。」 火焰在體內撲撲篷燒,我動情地用手指纏繞他的黑髮,淺聲吟哦:「如風……」 「我要你這一生都忘不了這一次。」他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國度傳來,虛無之中縈著無比清晰得恨意:「忘不了我。」 天與地再度在原始的漩渦中激轉,將我捲入蠻荒迷亂的狂潮。 從天花板上垂下幾根有一臂粗的銀色金屬長鏈,其另一端分別懸接在大床的各角,這就是如風的臥房裡十分「風騷」的睡床。我之所以會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當我從美夢中醒來,睜眼所見只有三根鏈子,背部隔著被單仍感覺到一道金屬的沁人的冰冷。頭頂上雙手手腕傳來被捆綁的勒緊的刺痛,我的身子胳肢以下被床單裹得像端午的粽子,而我的雙腳懸空。 我想受難的耶穌俯視眾生,低頭望向半躺在床沿;一手端著酒杯啜飲另一隻手輕狎我赤足的如風。他正含笑地仰頭望著我,姿態是出奇的慵懶卻又似蓄勢待發。 殺了我我都還是不相信他會趁我熟睡時對我做出這種事! 一定是在做夢!我肯定是在夢裡!我閉上眼默數到十然後睜開,還是那張狐狸面孔——夢遊!對了,我一定是在夢遊!我努力甩甩腦袋,再甩,還甩,然後定睛去看,怎麼還是那個魔鬼?! 老天!我確確實實被他綁吊在長鏈上! 我想大叫,我又想大哭,而最終卻只能是睜眼看著他大笑。 「我也只是開個玩笑,寶貝。怎麼樣,巴黎之遊有沒有這麼刺激難忘?」 我幾乎哭出來:「你這頭豬!放我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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