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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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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明燈山莊,下山的棧道就在百米開外。據旬旬瞭解到的資訊,在沒有通車之前,這是上下山的唯一途徑,即使是如今有了公路,附近的村民也仍然每日往返於這條棧道。雖說它一半沿山勢而建,一半是在懸崖上鑿空插入木梁搭建而成,但非常堅固,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風險,只要一路順利,她完全可以趕在天黑前回到山腳的景區大門處。 她試著往下走了一段,果然腳下並沒有想像中的搖搖欲墜,只不過經過昨夜的一場冷雨,氣溫已跌至零下,現在雨雖然暫時停了,但山風刺骨,道路濕滑,她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並且萬分慶倖自己一身戶外裝備,才使得行動更為便利些。 「真的要走下山?我看你是瘋了!」陰魂不散的聲音再度從身後傳來。 旬旬沒有回頭,冷冷道:「和你沒關係。」 「別那麼見外,再怎麼說我也應該送你一程。」 「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要我從這裡跳下去你才滿意?」旬旬停下來說道。 池澄笑笑,上前幾步,將錢夾遞到她跟前。 「別把我想得十惡不赦。你忘帶東西了。我說過這個是給你的,怎麼說你也陪了我一個晚上,我也不能讓你太吃虧。」 旬旬繼續朝前走,逼到這個份上,他還不忘羞辱她。 「怎麼,你不要?」池澄懶洋洋地說,「你可別後悔。」 對於旬旬而言,她最後悔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她逆著風往前,池澄的腳步聲漸漸被拋在身後,可是許久後她在一個彎道處回頭,卻依然能看到那個身影。他一派閒庭漫步的模樣,不緊不慢尾隨其後,像是捨不得期待已久的一場好戲就此落幕。 大概走出去一個小時,旬旬開始感覺沒那麼冷了,呼出的白氣更加熱騰騰的。即使是往下走,背包步行也是件消耗體力的事。她正猶豫是否應該停下來歇一歇,放手機的衣袋震動起來,是豔麗姐打來的。 「旬旬,你死哪兒去了,我打了十幾遍才打通你的電話,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旬旬看了看手機,上面只顯示一格信號。這荒山野嶺,能接到一通電話已屬不易,只不過通話品質很差,她只能不斷轉換角度讓對方的聲音更清晰一些。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聽起來很沮喪,「我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 「我不管你在哪兒,你趕緊回來,晚了就看不到你媽了!」 豔麗姐的聲音急得都帶了哭腔。旬旬覺得不對勁了。她媽媽雖不靠譜,但迷信得很,大過年的如果不是真出了事,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喪氣話。 「你怎麼了?別著急,慢慢說!」 不問還不打緊,豔麗姐一聽女兒這話,呆了幾秒,電話那頭竟傳來她號啕大哭的聲音。 原來,豔麗姐與周瑞生感情一日千里,正如膠似膝之際,一晚她發現周瑞生背著她在陽臺上偷偷打電話,她疑心他在外面勾搭了別的女人,便躲在暗處偷聽。 讓她意外的是,周瑞生從頭到尾都在一本正經地談正事。豔麗姐耳朵靈敏得很,大致聽出了她正打算和朋友合作做一筆利潤可觀的大買賣。 當晚留宿豔麗姐家的周瑞生遭到了意外的冷遇,幾次示好都被無情地踹了下床。他摸不著頭腦,再三問自己哪裡得罪了他的「心肝寶貝」。豔麗姐才憤恨地說自己掏心掏肺地對他,他卻拿她當外人,只顧悶聲不響獨自發大財。 周瑞生不肯承認,還打算蒙混過關,但經不起豔麗姐的再三拷問,最後只得從實招來。他交代說自己有個朋友這幾年投資賺了大錢,正好這朋友近期又遇上一個好機遇,無奈一時周圍不過來,拿不出投資的全款,於是想到了他,決定順便拉他一把,問他是否願意入夥。他當然求之不得。 周瑞生還告訴豔麗姐,朋友的投資叫做「民間融資」,說白了就是把自己的閒置資金投放出去做高利貸。據他瞭解,這種「投資」在有錢人裡極度盛行,利潤高,回報快,玩的就是錢生錢的遊戲。但由於風險高,而且和現行政策有抵觸,所以一般比較隱秘,只在內行人之間進行,外行人通常很難加入進來,要不是有朋友介紹,再多的現錢別人也是不敢收的。 豔麗姐聞言心癢癢的,一夜都睡不著,天沒亮就爬起來叫醒周瑞生,問自己能否也入一股。周瑞生把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說額度早就滿了。豔麗姐哪裡肯聽,死活讓周瑞生給自己牽線,讓她也好賺筆錢風光養老。周瑞生禁不住她軟磨硬泡,為難地說別人一般不接受散戶,要想加入進來,至少一百萬起步,她那點零花錢就不要打這個主意了,留著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豔麗姐罵他狗眼看人低,她說自己手上有曾教授留下來的撫恤金,還可以把房子抵押出去。周瑞生見她那麼有決心,同意替她想辦法,花了大力氣才打通關系帶她入行,但是條件是必須保密,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能透露分毫。 豔麗姐等來了發財的良機,喜不自勝,掏空自己還覺得不夠,四處問親戚朋友又借了十來萬,終於湊夠了一股,揚眉吐氣地做了回大投資客,就等著坐在家裡收紅利。 這喜悅的勁頭還沒過,就在今天早上,周瑞生慌慌張張跑來道,他們被騙了,他那個被狗吃了良心的朋友拿到錢之後就沒了蹤影,他自己也被騙了一百多萬。 豔麗姐一聽,魂都散了,哭哭啼啼拽著周瑞生想要去報警。周瑞生卻把腳一跺,說這種民間高利貸根本就不受法律保護,報警反而要吃官司。 這一下豔麗姐是五雷轟頂,她交出去的是自己的全副身家不說,從親朋好友那兒借的錢說好年後領到紅利就還,更別提銀行幾十萬的貸款,到時若還不上只怕臨到晚年還要去等著喝西北風。她昏過去又醒過來後,終於想到了女兒,趕緊發瘋似的給旬旬打電話,誰知旬旬下山途中信號不佳,試了無數回才打通。 旬旬沉默地聽完整件事的過程。豔麗姐還在哭,那哭聲如此遙遠,遠得還不如山間嗚嗚的風真切。那一陣陣的風推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向無底深淵,她已經想不出責難豔麗姐的話,良久,只問了句周瑞生的去向。 豔麗姐哭著說,周瑞生也被騙得很慘,現在出去想辦法了。旬旬苦笑,當即讓母親用家裡的固定話機給周瑞生打電話,果不是無盡的忙音。 在周瑞生這種老奸巨猾的狐狸面前,豔麗姐無異于一塊魚腩,哭著喊著求人宰割。這哪裡是什麼投資,活生生一出仙人跳。世上有豔麗姐這樣錢多人傻膽子大的蠢蛋,騙子們不賺個缽滿盆滿才是天理不容。 豔麗姐徹底沒了主意,只會問女兒怎麼辦,她後半生的保障難道就這樣白白打了水漂?這也就算了,要是債主追上門來,她怎麼還活得下去? 「旬旬,我現在只有你可以指望了。你不能丟下媽不管。」 旬旬怔怔道:「你讓我怎麼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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