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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旬旬本想說回答說「自己」,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可未出口她已存了疑,自己可靠嗎?有的時候……很多時候……就像現在,答案都是:不。

  池澄握住旬旬的手,手指在她手背輕輕摩挲,同樣,他這時略帶沙啞的聲音也像是在她心尖摩挲。

  「憑什麼他們為所欲為,旬旬,他們做初一,我們就做十五。」

  旬旬警醒地想要收手抽身,卻發覺眼前的情形對自己相當不利。

  池澄看似微醺,手上卻絲毫不含糊,她手往回撤,他覆在其上的手非但未有鬆動,反而整個人順著她向後的力道前傾。而旬旬選擇落座的位置也並不明智,由於避嫌,她先前只端坐在躺椅一角,這時急於拉開與他的距離,重心向後,背上無靠,他再湊近,她慌張下坐立不穩,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後仰倒,他的手牢牢扣在她腕上,這一倒,就猶如她將他牽引著往下,池澄自然樂於順勢迎上去,瞬間兩人的姿勢變為上下交疊在單人躺椅上。

  旬旬體內的血液全往頭臉上湧,每一次掙扎著起身,都好像折騰得貼他越近,他眼裡的神采和嘴角的笑意就愈顯得意味深長。

  「你起來!我們不會和他們一樣!」她喘著氣,試圖義正言辭地把這句話說完,末了卻覺得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像限制級版的《花樣年華》,只不過她身上沒有張曼玉那身妙曼的旗袍,但曖昧有增無減。池澄臉上的笑意擴大。

  「噓,別動……別動!再動後果自負。」池澄的聲音連帶著濕熱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她動不動都如芒在背。

  「我有一個建議,一時半會他們還沒回來,與其苦等,不如我們做點有趣的事。」他猶如咬著她的耳朵說道。

  旬旬全身崩得極緊,斥道:「你真下流!想都別想!」

  池澄啞然,滿臉冤屈。「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做『下流』的事?莫非——你眼裡的有趣和下流是同一回事,只有下流才會有趣?」

  旬旬窘得頭暈目眩,論狡猾和強詞奪理,她和他根本不在一個段位上。她於是在自己身畔摸索,才剛觸到,她的包便被池澄搶先一步拿起來遠遠地甩開。

  「噴霧和電擊這些重口味的我都不喜歡。」

  「你先讓我起來,我不跟你做口舌之爭!」

  池澄的臉稍稍偏移,幾欲貼著她的嘴唇,旬旬吃力地向後仰起下巴避開他的氣息。

  「你想跳過『口舌』之爭?」他故意著重重複那個字眼,眼看著旬旬羞憤欲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不由得悶笑了起來。「這也挺『有趣』,不過還不急,我還有更『有趣』的,你知道,我口味沒有你重……其實我只是向問你,想不想看看火車?」

  「什麼?」旬旬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定短路了,眼前所有的情景都那麼不真實,連帶他的話也風馬牛不相及,讓她完全雲裡霧裡。她只想結束眼前「有趣」的對話。

  「你送給我的火車?你忘了?」池澄正色道:「你不想檢閱一下你送出的禮物?我很喜歡,今天正好也穿在身上。」

  旬旬終於回過神來,閉著眼尖叫一聲,「滾!」伸腿就要踹開他,她不相信怎麼會有人用那麼凝重的語氣去說一段如此「有趣」,不,如此「下流」的話。

  池澄把她屈起的腿又壓了回去,安撫道:「別急,別急,待會就『滾』!你不看我就扔了它,現在就扔!」

  旬旬快要哭出來了,如果她雙手解放,現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扇自己,她來捉個鬼的奸,寧可一輩子住在謝憑寧的空城裡守活寡,也不要把自己無端送到池澄這無恥無賴的人手裡任他戲弄。

  「你這是什麼表情?放心,我說說而已,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不會扔的。」池澄忍俊不禁。

  「我見鬼地才送禮物給你,那內褲的錢明明是我借給你的,後來你也還錢給我了,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哦?」池澄想了想,「可我記得那天在天臺的時候,你又把錢還給我了,所以還是你送給我的。」

  「那錢是我買你茶具的!」旬旬都忘了自己到底在爭什麼。

  「茶具都砸了,還買什麼?行行行,我們不要再計較細枝末節。一句話,你看還是不看?說不定和你以前看的有所不同。」池澄再度在她耳畔低語,氣息搔得她起了雞皮。

  看是脫,不看是全脫。旬旬阻截著他蠢蠢欲動的手,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有什麼不同!男人都是一元錢的硬幣,正面是個『1』字,反面是菊花。你要是不同,除非你是雙花紀念幣!」

  池澄一愣,繼而埋首在她頸窩大笑起來。「這樣的話你和謝憑寧說過沒有?一定沒有!旬旬,你真有意思,不愧我喜歡你。」

  旬旬咬牙,「你說過,就像你喜歡你媽一樣。你對你媽媽就這樣?」

  池澄還是笑,「你這個人呀,有時挺聰明的,有時又很笨……」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其實人和人之間一定不一樣,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你試過嗎?除了謝憑甯之外的男人?」

  「起來,這不關你事,你再這樣我叫人了!」

  「你不敢正面回答我?」

  「我不像你們一樣,在我的婚姻中,我問心無愧!」旬旬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出於憤怒或是別的。

  「問心無愧你又得到了什麼?貞節牌坊?聽我說,你值得更好的對待。」

  「就像你現在一樣?!」

  「我至少會比謝憑甯強,不管哪方面都一樣。」他轉而去輕輕齜咬她的脖子和耳垂,一時輕,一時重,輕的時候只是癢,重的時候微微的疼,就好像用力掐住手腕,待血液滯留,再忽然鬆開。

  「你就那麼自信?」

  「你說呢?」

  旬旬很難不去想他如此篤定的原因,莫非是邵佳荃給他的印證?邵佳荃和謝憑寧赤身交纏的畫面在她腦海裡浮現,是過去還是現在?假如他的自信當真出自于邵佳荃,那旬旬只能替謝憑寧感到悲哀。在他永志不忘的女人眼裡,他不過如此。而旬旬自己呢,她沒要求過他什麼。還是池澄的那句話,她要的少,所以什麼都得不到。

  或許是覺察到她刹那間的恍惚,池澄忽然加重了齒間的力道,旬旬吃痛,低呼一聲,他貼在她的唇上趁機而入,像最狡詐靈動的遊蛇。

  旬旬抵在他胸前的手逐漸軟弱,她吃力呼吸,可及之處全是關於他的味道,年輕的味道!

  年輕真好,就連蒸騰的汗意和情欲的氣息都帶著乾淨而蓬勃的朝氣。聽說日本國有一種說法叫做「加齡嗅」,意指隨著人年齡的增長,體內散發的味道會愈發濃郁,所以年邁的人身上會有一種特有的「老人味」。旬旬想到和謝憑寧的家裡那張躺了三年的大床,也許她會一點點老去,在上面散發腐壞的氣息。

  他是和謝憑寧太不一樣。謝憑寧是個正統而略帶拘謹的人,也許這拘謹只限於對她。池澄卻是恣意、放肆而輕狂的。旬旬不經意觸到他的身軀,她開始相信他說過曾在健身房兼職的說辭。他不是那種肌肉虯結的類型,但矯健而靈活,這是長期有意識與合理的鍛煉的人才擁有的身體,就像她曾經的健身教練所說的,充滿力量的勻稱之美。旬旬一陣發昏,說不清是他嘴裡淡淡的酒味還是自己胸前的殘酒讓她自控能力退避三舍,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然而她對這樣的情欲卻並不陌生,那是在她的夢裡,年輕的身體,浮在半空的交纏,即使讓人臉紅心跳,卻也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淫靡。莫非正如不知廉恥的人所說,每個良家婦女身體裡都潛伏著一個潘金蓮?

  旬旬換氣的間隙,池澄細細在她唇邊描繪,一邊含糊地說:「其實我挺喜歡我們倆的『口舌之爭』,接下來你是要我『滾』,還是讓我去找枚硬幣,拋拋看讓你決定是要看正面還是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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