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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不太喜歡她的作品,但我喜歡她身上作為作家的一種精神,這種精神大陸的許多作家都沒有。如果把全世界的作家扔到荒島上,美國作家一定是活得最好的一群。他們的童年少書籍而多泥巴,都賣過藥,看過門,出過海,上過路,最後混入報界,靠穿著坎肩叼著煙斗在百頁窗畔的昏黃光線中敲擊打字機出人頭地,並時刻準備著恢復充滿泥腥味兒的活力。懷特就是很好的例證,他一生安身立命的三個場所是城市、鄉野、海洋,而他本人的三重身份是職業的撰稿人、環保的度假者、敏感的夢想家。大姐,一個作家舒服地生活在猶如大家庭樣的作協機關是寫不出好作品的。斑點馬進一步說。

  可你為什麼還要來美協?郝從容反唇相譏地問。

  斑點馬自嘲地說:中國的藝術家目前還存在著生存危機,所以我不得不向世俗投降。

  你的眼光還是挺尖銳的。郝從容欣賞地說,不過,我提醒你,作家們也同樣存在著生存危機,也不得不向世俗投降。郝從容補充道。

  斑點馬立刻一語雙關地調侃說:同在藍天下,一樣的陽光雨露啊。說著就不往前走了。他看到朦朧的夜幕已經徐徐落下來了,大自然的夜晚沒有燈光,有的只是黑和偶爾飛著的螢火蟲。

  郝從容在斑點馬的腳步停下後,也意識到天黑了,在她細細端詳夜色的時候,夜就徹底地黑了下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郝從容又有點緊張起來。我們離住地還有多遠?她忍不住問。

  要涉過前邊那條河。斑點馬指指前邊說。

  郝從容往前邊一看,漆黑的夜色下,河水上暗浮著碎銀般的亮點,那是星星的倒影嗎?郝從容已經多年沒到過這樣遠離喧囂的大自然中了,對大自然的很多景色似乎也把握不准了。我們怎麼過河?她不放心地問。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找船娘了。斑點馬說。

  要是找不到船娘怎麼辦?郝從容仍是擔心地問。

  那就要感謝上帝給予我們這次露營的絕好機會了,天當房地當床。斑點馬調侃地說。

  不行不行,這樣絕對不行,不安全。郝從容執拗道。

  大姐,世上最好的藝術大多來自冒險帶來的刺激。如果今晚我們真有了天當房地當床的浪漫之行,相信明天我們的藝術水準就會跳躍著昇華。斑點馬的話裡好像很盼望找不到船娘。

  郝從容心裡越發緊張起來,甚至有點後悔與斑點馬結伴而行,眼下她不想讓外界的因素破壞自己平靜的生活,斑點馬固然是個畫家,但現實生活中與吳啟正相比還是份量輕了。就目前而言,她所要依傍的靠山仍是吳啟正。

  郝從容打開手機尋找小橋流水景區辦公室,打了半天也沒有反應,景區的工作人員早就下班了。

  斑點馬見郝從容萬分焦慮的樣子,也感到這事非同小可,絕不是開玩笑那樣的輕鬆。天黑地暗,周身湧動著一股涼意。情急之中,他兩手攏成喇叭,對著夜空吼喊起來,他的喊聲真大,好像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半小時以後,水面上終於晃動起一盞燈,愈來愈亮,郝從容興奮地跳起來說:船來了,船來了。

  船靠岸後,仍在水中搖盪。漆黑的夜色中,郝從容不敢上船。斑點馬始終拉著她的手,他感到郝從容的手很軟,像棉花一樣。這時,船夫將纜繩快速拴在岸邊的樁位上,舉著馬燈說:一個一個上吧,男的先上來,女的後上來。

  斑點馬和郝從容只好按著船夫的要求依次上船,坐到船上,他們的心才踏實起來,漆黑的夜帶給他們的恐懼,黑暗中飛著的螢火蟲兒,天空閃閃爍爍的繁星,都變成了難得的記憶儲存在他們的大腦深處。

  回到住地已經後半夜了,郝從容洗過澡,想入睡的時候忽然想起今天一天的行程,感覺特別有意義,於是打開手提電腦,才思敏捷地寫了起來。

  6

  祁有音到底尋了個理由到周建業的辦公室去了一趟,兒子周祁晚兒給她發了個資訊,參加大學生運動會,要買一雙高品質上檔次的國際跑鞋。如果在平時,祁有音會特別簡單地把這個問題處理了,將兒子的銀行卡注入一筆他所需要的錢就行了,可今天祁有音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去周建業辦公室看看的理由,她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一定。

  時間剛好是下午兩點,祁有音估計周建業午休後已經起來了,這個時候到他的辦公室去最為穩妥,周建業尚未進入工作狀態,祁有音雖為家事去見他,也不算打擾他的公務。

  婦聯辦公室與省委機關在一個院子,但不在一個樓,前後樓相距幾百米,祁有音走得有點急促,到了周建業的辦公室門口不住地喘氣,她推門進去時,周建業剛剛洗完臉,見夫人連呼帶喘的樣子,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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