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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三


  看著藍湛江的背影遠去,雷曼招手叫過自己的球童:「渡邊先生,你來替藍先生打。」

  在如此規格的場合,讓一個身份低微的球童代替自己的夥伴擊球,在某種意義上極不禮貌的。

  可藍湛江根本就不在意,回頭擺擺手:「雷曼先生如果認為合適的話,我沒什麼意見。」

  渡邊俊很興奮,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的搓著手。參與高爾夫運動需要巨額成本。一個人要成為一名職業選手就要每天練習,那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可是,如果能在這場眾人矚目的賽場上亮相,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好運氣。

  記者們的大小鏡頭馬上集中到渡邊俊身上,藍湛江上一次揮杆把球打上果嶺,落點並不理想,距離球洞的距離不算長,但是之間有一定的坡度和角度,那將對高爾夫球的運行線路產生不可預料的影響。即使是職業選手想要一擊入洞也不容易,除了技術因素,還看祈禱多一點好運氣。

  「慢慢來,我們還有四杆的優勢。」雷曼先生溫和的安慰渡邊俊,這個球如果讓他來打會選擇兩杆進洞。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球道上,藍湛江和松井平志那邊的一舉一動才讓他牽腸掛肚。

  藍湛江接過球童遞來的毛巾,擦拭額頭的細汗,對松井平志說:「告訴他,完全不必擔心。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特別是和雷曼先生一起。這裡是京都,他有理由懷疑。」兩人用漢語交流,身邊很少有人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平志君,日本是你的祖國,你對她的感覺有多少?」

  「在外人眼裡,我和你一樣,如果在中國,我也會被稱為『香蕉人』。說實話,經歷過歐洲的多年教育訓練,我很少會想起類似的問題。那樣的感覺,很陌生了。」

  所謂香蕉人,是指那些生著黑頭發黃皮膚,思維方式與生活習慣卻與歐美白人社會更接近。

  藍湛江與松井平志的成長經歷基本相似,都有一個傳統世家的出身,同樣接受了西方精英教育。

  松井平志知道如何與藍湛江交流,但很難產生友誼。

  很奇怪的是,他和祝童之間的交往一開始就有障礙,可是現在卻更有默契。

  「我們可以走了嗎?」松井平志大概明白點藍湛江的要做什麼,忽然握住他手,緊緊攥住;「你不能冒險,今天天氣不錯,這不是個合適的機會。」

  「我會後悔的。」藍湛江表面很平靜,手心裡卻全是汗水。

  「馬上將有場精彩的演出,我們不應該出現在鏡頭裡。」松井平志更緊張了,他已經觸到貼在藍湛江腰側的一條硬物。那,不是高爾夫球賽這樣的高尚運動中需要的裝備;「他還讓我告訴你,他沒有野心,希望你留在上海。」

  藍湛江沉默著,身體在微微發抖。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是,人總不能跟神鬥吧?」

  「他是神?」藍湛江稍微放鬆了一點,卻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認為是。你如果在這裡,會破壞他的計畫。」

  藍湛江猶豫著,松井平志拉住他走出果嶺,很快消失在海力諾球場的樹林裡。

  五、這小子真棒(上)

  漢密爾頓勳爵一直關注著藍湛江的舉動,甚至能預料到他想做什麼。

  可是,這個藍家的可憐人被松井平志拉走了,這讓勳爵很不舒服。雷曼受點小傷,甚至死在這裡,對他來說都無關輕重,甚至更好。

  松井平志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來,還把一場美麗的意外給攪黃了。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或者已經發生了;並且,就在這裡,這最後一個果嶺上。

  勳爵老鷹般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全場,一切都顯得很正常。與以往類似的場景一樣,無聊的政客,有錢的傷人,漂亮的女士和美麗的小姐,在四月的陽光下悠閒的為幾個有影響的尊貴客人蹩腳的球技喝彩。

  俱樂部的保安在週邊巡視,愛德華將軍的隨扈組成了第二層保護圈,彼得的人散佈在人群中,他們的專業素質令人值得信賴,勳爵也覺得那兩個藝妓不太可靠,她們搔首弄姿的東洋風情正在干擾愛德華將軍的注意力。

  令一的意外應該是那個球童,他很幸運的得到了一個露臉的機會。應該不是這裡,球童的機會來自雷曼。按照慣例,雷曼先生應該在最後一擊之後對球童表示感謝。

  「彼得,你看到什麼了嗎?」漢密爾頓勳爵問身邊專業人士,他比較相信專業人士的眼光和直覺。

  「她的鏡頭太近了。」彼得指著一位漂亮的女主播。

  「有問題嗎?」與別的記者主持人比起來,她離雷曼和球童的距離最近。

  「現在還不能確定,反正有點不對勁。別的主播都在圈外,她今天太活躍了。我發現,她和球童之間有點奇怪。他們雖然沒有語言交流,可是注視對方的眼光表明……」

  「那不能表明什麼,彼得,看看別的地方。好球!這小子真棒!」

  球童渡邊俊終於揮杆了,白色小球在綠色草坪上劃出一道彎曲的軌跡,穩穩的滾進球洞。

  「你應該得到獎賞。」雷曼興奮的拍著渡邊俊的後背,誇獎道;「即使老虎伍茲來打這個球,也不會更精彩。」

  「伍茲先生是我的偶像。」渡邊俊也很高興,靦腆地回答。

  「你也喜歡老虎?」雷曼很善於表演,能暫時成就一位球童的夢想,對他的個人形象有好處。

  川上洋子第一個將話筒舉到他們面前,用流利的英語問:「雷曼先生,您認為他會成為向伍茲先生那樣的球星嗎?」

  「一定能。」雷曼敲打一下渡邊俊的胸膛;「瞧,他有老虎一樣的素質。年輕人,你有什麼要求嗎?我應該為你做點什麼。」

  「渡邊先生,雷曼先生很欣賞你啊。」洋子把話筒轉向渡邊俊,暗暗著急。他似乎在猶豫,也許是緊張。

  「謝謝雷曼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您替我找到爺爺,他是美國人。父親和奶奶都很掛念他,這是他的照片。」渡邊俊說話了,並且拉開領口,取出一枚鑲嵌。

  川上洋子松了口氣。這是春子小姐精心編排出的臺詞,她就在三米遠的地方對著另一個客人嬌笑;只要渡邊俊說出第一句,下面就簡單了。

  「只要他還沒回歸上帝的懷抱。」雷曼先生湊近渡邊俊的胸口。

  項鍊不算太長,要看清楚小小的並且有點發黃照片,只能儘量靠近。渡邊俊比雷曼高出半頭,這個動作很正常。

  渡邊俊顫抖著手指按動機關,項墜的蓋子彈開。

  雷曼嗅到一股奇怪的氣息,淡淡的,不是汗味,也不是香水味。項墜被打開的瞬間,這股味道就出現了。

  「我今天很高興,看到您,就像看到爺爺一樣。你們都來自美國。」渡邊俊開口了,雖然顯得很生硬,但總算表達完整。他又低下頭,在雷曼耳邊低低的說:「父親,真希望您是我的父親啊。」

  「你這個討厭的黑鬼,雜種。」雷曼忽然暴怒了,他抬起手臂狠狠的向渡邊俊臉上擊去。「啪」的一聲,留下一個清脆的掌聲。

  「對不起先生……請您原諒。」渡邊俊委屈的跪下身子,捂著臉,低下頭。

  「糟糕,上當了,這個可惡的南方佬。」漢密爾頓勳爵馬上意識到陰謀已經發生。

  他和彼得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可是,如此戲劇化的場景最能吸引記者們的眼球,不論是日本記者還是美國或別的什麼國家的記者,早一擁而上,把雷曼周圍擠得水泄不通。那兩個藝妓尖叫著,但她們的身體巧妙的擋在一個很關鍵的位置,誰要靠近都要先躲開她們手裡的摺扇。

  而雷曼還在不停的擊打球童,嘴裡嗚例哇啦,不斷奔湧出一串串污言穢語。

  彼得帶著四個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員沖過來,他們先是推翻了藝妓,接著推翻了數架攝像機,粗魯的撞出一條通道,把雷曼從人群中解救出來。

  雷曼還在大聲咒駡著,完全撕下臉皮沒有一點參議員應有的風度。不斷有記者撲上來,把話筒塞到雷曼面前,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這個時候,雷曼最好的選擇是閉嘴。可是他似乎瘋了,對著話筒表演著比喝醉的牛仔還生猛的野蠻和無禮。

  漢密爾頓勳爵找到一輛高爾夫球車,和彼得一起把雷曼塞進去。

  保鏢開動球車離開這混亂的現場,漢密爾頓勳爵氣急敗壞的拉住雷曼的耳朵,吼道:「你瘋了,為什麼這樣做?」

  「那個黑鬼,他侮辱我!他侮辱我的祖先!」雷曼氣咻咻的吼回去;「他拿著我父親的照片,是的,他說我父親是他爺爺。我是得勒的優秀後代?那個雜種,討厭的黑鬼……」

  「你上當了!」漢密爾頓勳爵迅速對彼得說;「去,找到那個孩子,我一定要得到那只項墜。」

  彼得跳下車,飛快的向最後一個果嶺跑去。

  即使這樣,漢密爾頓勳爵還是感到茫然,甚至是絕望!

  雷曼已在不知道幾個鏡頭前充分演繹了一個白人之上主義者的最粗魯、最惡劣的一面,現場至少有四家電視臺在進行現場直播。雷曼的形象全毀了,這一次,別說是讓日本政府出臺一個條款了;回到東京,有沒有人肯見他都在兩可之間。

  球童的項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稻草就是稻草,當不得巨木,並且只是雷曼的稻草。如果能拿到的話,也許對挽回雷曼的個人形象有點用,對將要展開的行動一點幫助也沒有。

  漢密爾頓忽然想叫回彼得,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地方;如今應該儘快找到挽回的辦法。

  可彼得只聽雷曼的指揮,他的職責是保護一位美國參議員的安全,包括人身安全和聲譽安全。他一定會拿回甚至搶回球童手裡的項墜,那樣,雷曼至少能有解釋的餘地。並能向日本政府施壓,對這件事進行徹底調查。

  誰是球童背後的人?這個問題一點難度也沒有,漢密爾頓勳爵第一時間就能確定雷曼掉進了祝童精心策劃的陷阱。可是沒用,他不可能出來指認,因為他證明不了什麼。

  是該收手的時候了。漢密爾頓勳爵猛然意識到自己將處於一個比較尷尬的境地,他可不想因為這麼一位聲名狼藉的朋友而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

  彼得趕到果嶺,從護著雷曼先生離開到回來不會超過三分鐘。

  可是,這是致命的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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